坐以待斃絕不是光翎的風格。身上的傷一天天好了起來,包紮的繃布也被全數撤下,看著宛若新生般活動自如的手腳,他多少起了些彆的心思。
烏鴉行蹤一向詭秘莫測,總是能在他意想不到的時間出現,又在意想不到的時間離開。不過說來也怪,就這樣一個行跡不定的人,始終有一條循規蹈矩——他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消失一次,有時是一晚上,但更經常的是一整天,那時光翎被關在屋裡,烏鴉一消失,他就得忍饑受餓整整一日,此前他隱約覺出過異常,現在出了小屋,又連著觀察了一個月,烏鴉果然每隔十天左右便銷聲匿跡一次,他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除此之外光翎總覺得,對方每次失蹤之後回來,看起來總要比之前更沉默些,有時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陰鬱了。不過光翎雖心中疑惑,鑒於仍對他心存芥蒂,也不願去打探太多。
現在想來,這一現象算是難得的良機。
這天,烏鴉照常為他帶來了食物。卻一反常態的,一言未發便離開了。
光翎看他背影匆匆,心念微動。
三個時辰後。
山野間。
白衣少年飛馳著,穿花掠林,猶如一道銀色閃電。
遠離了小屋,風聲在耳邊呼嘯。他全心全力奔跑,用飛一般的速度接近山腳。這周圍是一片連綿的山脈,他所在的隻不過是其中一座山峰,早在計劃逃走之時他就仔細觀察過,山腳下時時有炊煙升起,想是有村莊沒錯,自己隻需要暫時脫離烏鴉的監視,一旦下山沒入茫茫人海,再想找到他也是難事一樁。
奔跑之中,他想起此前和烏鴉的對話。
從八十五級提升到封號鬥羅……說著容易。當初賽場上遇見的那強勁對手靈鳶,年已37,還停留在八十九級未曾突破,即便自己天賦絕高,但受製於光翎武魂特性,想要成為封號鬥羅,沒有十餘年怎可能做到。想到這十餘年間要和那黑乎乎的冤家朝夕相伴,每日處在其控製之下,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來得痛快。
說也奇怪,他已毫不停息地奔跑了半日之久,可這一路上竟沒有見到任何人影,目前位置已臨近山腳,按理說多少能碰到幾個上山勞作,砍柴打獵的村民。可放眼望去卻是一人皆無,目之所及,隻有蟲鳴鳥飛、蛇行魚躍。
又前行一段,遙遙俯瞰,山腳已近在眼前,山下若乾村莊集群錯落,雞鳴犬吠之聲隱隱可聞。光翎大喜過望,腳下提速,流星一般向下飛馳而去。
……
然而。
“砰!”
巨大的撞擊聲響。
“啊!”光翎痛叫一聲,捂住麵門,連連後退。他的臉首當其衝,像是被人迎頭狠狠拍了一巴掌,打得他金星直冒,差點向後摔在地上,鼻子劇痛過後就是麻木,連手摸也沒有知覺,也不知鼻梁骨折了沒有。
“什麼鬼東西……”他兩眼發花,有氣無力地□□。
眼前緩了好一陣兒才清楚了些,光翎抬著眼皮,來來回回瞧著前麵,怎麼瞧都是正常景象,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可剛剛確實撞到了什麼。
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他想起前些日在小屋中的遭遇,於是伸手試探著觸摸,果不其然,前麵有一層透明的東西,摸起來很厚實,他加了點力,嘗試著按了按,沒成想,手指竟“噗”一下陷了進去。
緊接著,他隻覺得指尖一麻,汗毛炸起,有什麼無形的東西順著手臂傳導過來了,激靈靈鑽進了大腦之中。
“唔——!”
光翎猛地抱住了頭,悶聲慘叫。
是耳鳴。
劇烈的耳鳴貫穿了他。
仿佛一根鐵絲從耳道捅入,再從另一隻耳中穿出,來回拉扯著,持續摩擦他的頭顱內部。
“啊啊,啊啊啊——”光翎慘叫著,倒在地上翻滾,他把手指伸進耳道中按壓,徒勞無功地想把那聲音擠出來,高強度的耳鳴入侵了他的精神,腦袋幾乎要炸裂,他弓著背,將額頭抵在地上,不停地發抖,連眼珠都變成了血紅色。
……
極致的折磨裡,短短數息竟比百年光陰還要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半個時辰,或許隻有一兩刻鐘,耳鳴褪去了,剩下的隻有空茫和麻木。
漆黑的陰影遮住了他。
光翎抱著膝蓋,木然抬起眼睛。
是烏鴉。
但,奇異的是,對方看起來,狼狽的情狀竟和他不相上下。
“玩夠了吧,跟我回去。”
他氣息急促,袍子濕漉漉滴著水,嗓音沙啞。
烏鴉隻是將他帶了回來,隻字不提他逃跑的事情,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是光翎覺得,烏鴉雖然不說,但他是介意著的,他的行動就是證明。
就在光翎逃走的第二天,烏鴉不知打哪弄來一堆沉金玄鐵,小山一般擺在了他眼前。
“這些玄鐵,”他道,“限你三日之內,把它們移到對麵山頂。”
那鐵山摞起來幾乎有他四個那麼高。光翎瞪大雙眼,滿臉難以置信:“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體力太弱,“烏鴉說,“如果我沒看錯,你應該是體術與法術雙修的魂師,法術暫且不論,作為一名弓箭手,體術如果不合格,將來的路會很難走。”
……他,體力弱?
光翎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自己在家族中成長十幾年,一向重視體術訓練,連一向嚴苛的父親都未曾因此看輕過他,這還是他首次得到這樣的評價。他禁不住嗤笑,攤開右手,掌心微亮,小小的“極光弓”在手中聚集成形:“我的這把弓,至少有三四百斤重,想要拉開它,少說要花上與它同等重量的力氣,我長到這麼大,能姑且一用的不過寥寥一兩人罷了,”光翎麵露譏誚,“你現在說我的體力太弱?莫不是在拿我尋開心吧。”
烏鴉見他不服氣,也不與他爭論,隻伸出手來,手心向上:“弓給我。”
光翎本能向後退了退,轉念一想,又笑嘻嘻道:“好啊,”他打著十成十的壞心眼,魂力全數注入,極光弓瞬間由袖珍小弓暴漲至原本近兩人高的大小,被他沉甸甸一把丟了出去,“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