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法陣展開著,冰藍和雪白交錯,繁複錯雜的華圖自箭尖一個個、一幅幅彈開,箭鋒被灌注了無窮無儘的能量,強大的波動使它持續地嗡鳴,連帶著弓也在狂顫。
這樣狂顫到幾乎脫韁的弓,卻始終牢牢地掌握在那隻精白的手中。
烏鴉按住胸口,遠遠的、沉沉地看著。
能量颶風中,少年雪發狂亂飛舞。以足代掌,以腿作臂,他一腳踏開弓身,雙掌勾緊長弦,腰部蓄力曲彎,以雷霆之勢將通身之力灌入,神弓刹那之間撐作滿圓,弦在掌中吱嘎作響,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這副武魂寸寸崩斷——
藍白之光刺目,煌煌威勢驚天,箭矢未發,而既定路線的空氣已然開始摩擦震鳴。
這是集全身之力的一擊。
這孩子常笑常鬨,即便迎敵之時也常有玩耍之心,而眼下,那雙琉璃眼瞳寒氣磅礴,顯然是動了殺意。
烏鴉不是傻瓜,他自然看得出,這全然是出於對自己的維護。
這是光翎的第八魂技,雖此前從未見過它真正施展,但幽暮潛行者擅空襲,擅地襲,由此多少可以揣測出這一箭的效果,眼前這下一放,那五人恐怕再難保住性命。
該停手了。若是真的造成了死傷,怕是再也沒有了回頭的路。
他壓抑住咳意,舉步邁向光翎。
魂師施展魂技的範圍是不能被允許踏足的禁區,其中颶風狂肆,力量足以將外來者撕成碎片。
寒風掀起了少年的發絲,也狂舞著他的衣袍。
胸口痛得無以複加,他忍耐著,走到他的身邊,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沉聲道:
“夠了,停手。”
……
事實上,五名黑衣人的動作已經足夠迅速,止境正式發動時,他們幾乎已經飛出了山脈之外,奈何這魂技輻射範圍太廣,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這一難。
烏鴉拉著不情不願的光翎趕到時,隻看到了地上五座裹著厚殼的人形冰雕,歪七扭八地倒著,裡麵的人個個大睜著眼,滿臉驚恐,除此之外,倒是全部都完好無損。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沒摔爛你們。光翎暗暗唾了一口。
“解開。”烏鴉道。
光翎抱著胳膊,揚起頭,冷哼。
“聽話。”烏鴉又道。
光翎看他一眼,放下了手臂,不情不願的:“憑什麼啊,我可是為你出氣,你反倒來維護他們。”
“好了,回去再給你解釋,”烏鴉放緩了語氣,拍拍他肩,形似安撫,“現在先聽我的,好嗎。”
他認真地注視著光翎,語調溫和,讓人沒有辦法拒絕。“回去”二字經由他口說出來,就好像在說“回家”一樣。
心臟略略觸動,光翎瞥他一眼,又哼了哼:“好吧。”
他將魂力聚在指尖,亮晶晶藍盈盈的,剛準備伸手去點,又想了想,將魂力從指尖收起,轉而聚到腳底,走上前去,照著五座冰雕,一人狠狠給了一腳。
烏鴉:“……”
為首那黑衣人結冰尤其厚,於是光翎很慷慨地多給了他一腳。
這六腳踹下去,他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臉上也由陰轉晴,嘻嘻掛起了笑。
烏鴉滿臉無奈,輕歎了口氣。
緊接著,耳畔傳來了冰層爆裂之聲,劈劈啪啪,連續不斷,五座冰雕表麵接二連三地裂出了長長的紋路,裂紋與裂紋交彙,“啪”地一下,厚重冰殼一抖,嘩啦啦地碎成了粉末,露出了內裡的五個人來。五人劫後餘生,全身僵麻,木頭似的在原地躺了半晌,才勉強有了些動靜,□□之聲斷斷續續。烏鴉走上前去,挨個給他們按了脈,往其中注入了些暖氣,五人才得以活動起來,緩了一陣,撐著地麵,抖抖索索地站起身。
“得罪莫怪。”
烏鴉也沒什麼表示,站在五人身前,輕飄飄說出這四字。
身後,光翎噗嗤一笑。
這話是先前黑衣人對他們說的。如今形勢逆轉,經由烏鴉之口奉還,也算是以其之道還治其身,效果頗為滑稽。
五人均是有氣無力,為首魂鬥羅也說不出什麼,腳下搖搖晃晃,隨手一抱拳,權當做回應。
“我說啊,”光翎打了個岔,走上前來,朝烏鴉的方向努努嘴,“我這次可是看在他的麵子上才饒過你們的,救命之恩,按理說要你們磕頭跪謝也不為過吧?”
這話過於囂張無理,一時竟分不清是玩笑話還是誠心實言。五人均是一愣,四魂聖齊齊看向領頭人,黑衣首領雖仍虛弱不堪,但他自恃地位,向來高傲氣盛,聞聽此言,刹時便要勃然大怒。
“不可胡言。”烏鴉及時打斷。
光翎麵露不滿,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彆過頭去。
黑衣人這才算斂了氣。他將目光轉向光翎,少年的帽子在施展魂技時就落了下來,此刻麵對他們,毫不在意將頭臉暴露在外。雪膚銀發,桃花眼瞳,正是那日在埃爾羅非競技場一鳴驚人、被大供奉視為重中之重的人物。
光翎見他一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看,不免十分厭煩,想要發作,又礙於旁邊烏鴉的麵子,乾脆一甩手,朝烏鴉道:“既然你們雙方如此情深義重,那就慢慢、好好在此敘舊,我就不做那多管閒事討人嫌的了。”
這話表麵七分戲謔,內裡還有三分抱怨憋氣。說完,也不等烏鴉答話,他扭頭便向山上小屋方向走去,留下原地六人相顧無言。
“……”烏鴉看著他背影,心知又是鬨了脾氣,轉頭朝五人道,“既如此,便也不再多留各位使者了,請便。”
“此外,”提步追上去之前,他又想起一事,轉身道,“煩請各位使者回程稟告,人已歸來,料想今後再無差池,萬望寬心。”
見他語氣如此篤定,五人均是一愣。為首之人心思電轉,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拱手道:“吾等必定如實稟報。”
烏鴉點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向山上行去。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