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有洞天 生機與險境(1 / 2)

混沌的空間中,滂沱水流是唯一能夠被聽到聲音的存在。

少年的痛吟湮沒在狂亂的瀑布裡。耳畔是流水的狂響,掌中是顫動的樹枝,身下是無儘的高度,光翎單手死死抓住枝乾,整個身體吊在大水之中,被衝刷得像隻垂死搖擺在樹葉之間的尺蠖。

在他唯一堪作求生憑依的部位,他的左掌中心,明明白白多出一個空洞。

冷光剛剛從這裡穿過,血兜頭噴在臉上,又被鋪天蓋地的大水衝散成淺紅。

他隻能抗拒縮手的本能,強硬地將枝條抓緊,狂瀑窮凶極惡折磨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傷口原本殷紅,兩三秒後就在大水的衝擊下變成了死肉的慘白色。

這是他向來視若珍寶的手掌,是孩提時期被施以嚴苛鞭刑也不曾傷及的地方。

沒關係……指頭還能用力,還能動彈,骨頭和筋應該是沒事的。

光翎吊著身體,嘴唇止不住地發抖,拚命安慰著自己。

瀑布之中睜不開眼睛,使不上力氣,察覺到他的頹勢,身下無形界頓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窄,猛地夾住了他的右腳,與此同時,尖嘯入耳,寒光重整兵馬,再度朝他衝去!

光芒如此耀眼,長尾隔著眼瞼在視網膜印下灼目的亮痕。

這次的目標,是心臟。

這就是這場折磨的儘頭了嗎?

他最重要的器官將會像手掌一樣被豁開,從中噴灑出比身上的幾十道傷口加起來還要多幾倍、幾十倍、幾百倍的鮮血,把這瀑布染成夕陽一般的赤紅色。

他死去了,墜在水潭裡,變成隨水漂流的枯葉,變成遊魚蝦蟹啄食的塵泥。所有的等待都成為煙火落幕後的暗景,某些人守候到的,隻有茫然兩眼空空。

“平平安安回來,知道嗎。”

他答應了的。

“我會看到的,你進入供奉殿的那天。”

怎麼能辜負怎樣的承諾。

還不能到儘頭。

秉承著堅定的目標,承載著深厚的冀望,他才來到了這個九死一生的地方。

要親手雪恨告慰亡靈,要登上頂峰俯瞰天地,要……

要回去。

要回去。

回到那座山,那個簡陋的小屋前,見那個人最後一麵。

他總要親口說一句再見。

機會……一定有機會的。

機會在哪裡?!

再多猶豫一秒,右腳就會在擠壓之中變成碎片。

忍著仿若被剜眼的劇痛,拚儘全力地,他睜開了狂瀑之中昏花的眼瞼!

出路!隻需要出路!

眼球瘋狂轉動,黑色落入眼中,驀地,他睜大了瞳孔!

那是……

白浪裡麵……山壁之上!

山壁之上!!!

是黑色的……深邃的……

山洞……山洞!

已經顧不得所有。

拚命收起腿,腳掌撤出被擠得無法動彈的靴子,少年用出了最後的力氣猛踹,一腳蹬在徹底合攏的無形界邊緣,炮彈一般向那崖壁上的黑色洞口衝去!

……

太陽峰上,盛典於正午舉行。

天空明澈無雲,供奉主殿拔地而起,琉璃大頂映著浩蕩明光,無邊長廊接銜大殿,天使雕像六翼高展,宏偉矗立在正中央。

青煙自巨門之內向外逸散,搖搖曳曳,直接青天,指引著神祗降臨的方向。

巨門之內,禱念聲震天動地。

“聖翼無邊熠熠,利劍除惡萬裡;”

六色偉岸身影錯落躬腰,致禮。他們身前,石像杵兵長立,劍鋒冷光一閃。

“神諭鍍世輝煌,天使無上榮光。”

眾音齊震,洪鐘之聲延綿不絕。

殿堂之中華燈閃爍,天使巨像下,以大供奉千道流為首,六道身影虔心朝覲,無一不是神色肅然。

“特行祭典,賀第三供奉於神佑之下再有進境,必助天使信仰廣傳大陸,望悉。”

千道流立身最前,淡金雙眼仰望神像,低聲誦念禱告詞。

神像前有明珠,話音剛落,寶珠於青煙之中靈光一現。

千道流微笑起來,如釋重負:“禮成。”

主殿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金碧輝煌。千道流在最高處入座,其餘人移步落在各自的位置,與往日相會的情形一樣。

好久沒這麼熱鬨過了,降魔最喜這場麵,抻足了脖子往左邊探,望著那道提起袍擺、徐徐落座的青影,提起嗓子道:“還是厲害啊,兩三年就破了九十四,三哥定是知道什麼不得了的修煉法門,什麼時候也教教我們唄。”

青鸞那邊還沒說話,千鈞已壓低了聲音,抵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回縮:“大哥還在,規矩點。”

雄獅魁梧的身軀毫不留情地插在中間,任降魔左扭右轉,也絲毫沒有給他的視線讓一讓道的意思:“若是將串門的功夫放在修煉上,說不定我們幾個都要改稱你為兄長了。”

“這是怎麼個說法,”降魔立刻急了,辯道,“我也是很用功的,這眼看就要破九十二……”

有人清了清嗓子,聲音雄渾,是最頭上的金鱷。

眾人趕忙噤聲,偷偷瞧瞧這位嚴肅古板的老哥哥臉色,又不約而同望向大供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