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身體癱軟著,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眼前明明滅滅。
好暗……這是在哪……?
對了。
直到耳畔聽到嘩啦聲響,他才想起來,這裡還是那個山洞,他剛剛逃脫了吃人的冷光和狂瀑,拚命躲進了這裡,然後昏了過去。
山洞裡極度潮濕陰暗,他躺在這兒太久了,渾身冷得刺骨,原本齊整的白袍早已在剛才的搏鬥和逃生中變得破爛淩亂,破布條一般掛在身上,被皮下滲出的淡紅色的血液染滿。
持續不斷的衝擊和摔打幾乎讓他支離破碎了,冷光造成的傷至今沒有愈合,創口疼痛連成一片,久而久之便不覺得痛了,隻覺得麻木。體內明顯有著失血過度的感覺,他哆嗦著,又休息了一會兒,忍著眼花爬起來,單膝跪在地上。
實在太累了,又累又餓,持續性的失血使得身體的狀況更加糟糕,那麼多傷口,在這樣並不乾爽的地方很有可能繼發炎症……不,或許在炎症到來之前,他會先行流乾血液死掉也說不定。
對了,還有那個害他眼痛到昏迷的東西,去哪兒了。
目光遲鈍地轉向左手。
掌心依舊是藍色,失去了流水的衝刷,中央傷口的血液順著腕骨流了一臂,血痂紅黑交錯,看起來十足駭人。
無論是從表麵看,還是從內部感知,都覺不出任何異物了。
幻覺?
心下微微鬆了口氣。可還沒等這口氣徹底吐出,他發現了異樣。
就在紅黑血痂之下,細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藍色長線自掌心爬出,一路蜿蜒,沿著手臂攀爬到肩膀,然後再往上,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不是幻覺。
……這是,先前那東西遊過的痕跡。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心慌。
響聲很熟悉,和夢裡的一樣。
眼球艱難地轉過去,光翎愣住。
“梆——!!”
撞擊聲如此刺耳,那道怪光活像一條窮追不舍的野狗,竟然又試圖朝著他撲過來,隨即砰的一聲,在洞口停下。
它被什麼攔住了。
洞口好像有著一道隱形的屏障,光翎想起了進入山洞那一刻的感受,除了瞬間的耳鳴之外,其餘並沒有什麼影響。但這光顯然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砰砰砰”氣急敗壞高率朝著洞口連撞十幾次,撞的山體都搖動起來,卻依然不得其門而入。
不行,不能再呆在這兒。他昏迷得已經夠久了,這東西在洞口撞了這麼長時間,萬一哪一下衝進來……
手指顫抖著翻出背囊內的乾糧,隻剩兩塊了,被大水泡的浮浮囊囊,稍微用力點拿就會碎掉。但現在不是挑嘴的時候,他捧著一塊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瞧了瞧漆黑不見出口的山洞深處,躊躇一番,還是沒有動背囊裡最後的食物。
胃裡有了東西,魂力大發慈悲地恢複了點兒,勉強可以用來彌補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創傷。左掌貫穿傷也在魂力催動下開始愈合了,隻是速度慢了些。
洞口的撞擊聲越來越重。光翎喘著氣,勉力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最後朝那裡望了一眼,轉身扶住石壁,慢慢向幽暗不可見底的山洞深處走去。
……
不知行進了多久。
這山洞像是沒有頭的,越走越黑,越走越暗,連地獄都要比這裡明亮一些。
走啊走,走啊走,麻木地走動,完全體會不出一個時辰前走過的路與現在正在走的路到底有什麼不同。
身體的傷口在愈合,但相比正常的速度緩慢了不少,嚴重一些的部位包括掌心都還在流血。本就雪白的皮膚因為長時間的失血變成了死屍一般的青色,活動身體的任一個部位得到的都是疼痛的反饋,但他彆無他法,隻能繼續行進。
漸漸的,鼻尖聞到了刺鼻的怪味。
有點腥,但更多的是燒灼的味道。
怎麼回事?
眼前是黑的,因此餘下的五感就要更敏銳些,腳底的觸感有些異常——
很硌。
不是踩住了沙石磚礫的硌,而是踩住了凸棱的感覺,再走幾步,這種感覺愈發明顯,甚至能夠感受到凸棱排布的規則性。
下麵有東西。
“嘩啦。”
再往前一邁腳,卻似乎掃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一陣稀裡嘩啦滾落在地的聲響。
光翎心中不安,勉強聚集魂力喚出神弓喚出,借著熒光向腳邊看去——
驚雷降下。
他猛地一退,腳跟又碰到後方障礙,嘩啦將其帶倒。那東西落在地上,發出雜亂的聲響。
咕嚕嚕,有什麼滾到了腳邊。
球形的,光滑,森白,眼眶處有著凹陷的空洞。
是人的顱骨。
到處……到處都是。
神弓微光擴散,待到將周圍場景儘收眼底,光翎駭得幾乎不能動彈。
四處都是骸骨,冰冷,慘白,不計其數,連最有權勢的王公貴族的殉葬坑都不能與這裡的慘像相提並論。
每一具骸骨都堆在牆根,垂著頭,手臂向下耷拉著,腕骨的位置搭在凹槽……
凹槽。
更為可怖的畫麵映入眼簾。
山洞的地麵上盤繞著滿滿當當的凹槽,它們互相纏繞交彙,排列出了華美而巨大的圖案,裡麵的血有生命一般輕輕搖晃,就像是透明玻璃杯中盛放的紅酒。
這麼多血……這都是……都是從這些逝者身上……
強忍著虛弱和惡心,他走進那些遺骨,蹲下身去看,看清後卻更加震駭。
這些遺骨看起來體量不高,骨骼纖細,蜷縮在那裡隻有小小的一團,應該都是……孩子。
八九歲的,十來歲的……一個成年的都沒有。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