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光翎點點頭,又歎了口氣。
“好了,不必思慮這麼多,這會兒月色正好呢,先坐下來穩穩神兒,休息好了就走吧。”神弓說。
“好。”
……
穀外,諸長老拎著焰荷趕至穀口近處,恰逢魂技餘波,猝不及防之下一片東歪西倒,唯有見事不妙趴在地上的焰荷躲過了一劫。他心中驚恐,找了塊石頭以作掩護,正戰戰兢兢不知該何去何從,忽聽一旁大長老道“快遣人回去向宗主報信!”,急忙自告奮勇:“我,我去,我去!”
“給我老實點兒呆著!忘了你的活兒了麼!”不知哪位長老一巴掌甩上來,險些將他打成棵歪脖子樹。
焰荷捂著頭,立刻噤聲。
方才的動靜定是在釋放魂技沒錯,裡麵的家夥絕不是個好相與的,看身邊三個號稱身經百戰的長老個個麵色緊繃,能讓他們露出這種神情的,十幾年來他所知道的也就爺爺一個。
這麼說來,裡麵的人很可能是……封號鬥羅。
他打了個寒戰。
待會兒裡麵的人出穀,幾個老東西定然挺身相截,他們三個魂鬥羅聯合起來一博,結局無論如何也比自己這個不到五十級的魂宗強些。各人自掃門前雪,他得替自己提前謀劃著。
反正他的任務隻是辨識對方麵目,又不是出手乾仗,首當其衝的是麵前的這些老家夥。既如此,他活命的成算就大了不少。
倘若……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焰荷捂著被踢打過的肋骨和脖頸,又往蔽身的大石之後縮了縮,暗暗掃視著長老們蹲伏的背影。
倘若說……
這幾個老東西交代在這兒了呢?
肩背竄過一絲涼意。
隻是假如,假如他們這次沒能回去……
反正這些人從來都不待見自己,動輒嗬斥打罵,冷嘲熱諷,從未將他這個宗主繼承人放在眼裡過。
倘若真死了……或許……或許……
或許……於將來自己接班,還有益些?
……
魂力去得快,來得也快,驚訝過自己今非昔比的恢複能力後,光翎重新踏上了歸途。
靠著寒蟬之翼急速飛行,無儘灰黃自兩頰旁邊呼嘯劃過,整整一日之後,視野中出現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一大塊冰藍瑩瑩的,矗立在山崖儘頭,不知道是什麼。
心中疑惑,不禁加快了速度。
隨著身體前進,那東西迅速拉近、變大,待到真正靠到近前,“震撼”一詞已經完全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竟然是一座巨大無朋的冰雪雕像。
雕像正處於山的邊緣,光翎落了地,走到邊上往下看,一下子睜大了眼。
下方竟然是他最初入穀時遭遇的瀑布。彼時當局者迷,如今跳脫出來再看,瀑布的源頭,竟然就是身旁這座直通向天的巨大雕像!
雕像上顯然有著融化的痕跡,想必當初鹿王受詛,穀內冰消雪融,這雕像便也一同跟著化了,大水淌下去成了瀑布,如今穀內鹿王的烈焰詛咒已滅,寒光穀重現冰雪盛景,這雕像與瀑布便也自然而然地重新凍結,這會兒再看,巨大厚重的冰層正垂掛在崖上,活像小時候天暖化雪時曾經在屋簷簷角上看到的冰溜子,區彆是眼前的這個比那時的要大上億萬倍不止。
幸好,幸好,幸好沒從山洞之內原路返回,不然到了洞口又要鑿冰破冰,不多花個一兩日功夫怕是難以重見天日。
光翎小小籲了口氣,擦了把汗,目光又投到了雕像身上。
這東西實在太大了,難怪融化了淌下去的水都能成為震天撼地的巨瀑。他繞著雕像底部盤飛兩圈,才瞧出來這是一雙人的小腿。此人長裙垂地,裸足玉立,腳腕戴著月牙形狀的腳環,是一名女性。抱著好奇再往上飛,然而越往上,雕像融化得越多,待到花了整整半日飛到麵前,隻見頭顱已經融化了一大半,隻剩一小角臉頰和後腦披散著的長長的秀發。
看著那頭長發,光翎驀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在九色鹿王的回憶裡,他見過她。
將年幼的鹿王從無儘冰原中抱起,悉心撫養、加以教導·委以重任的女性,正是雕像上的這個人。回憶裡的畫麵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便是這頭溫柔勝過月光的長發。
鹿王自人間逝去了,臨死之前唯一惦念的,就是要歸去她的身邊。
光翎下意識地低頭,目光觸及自己銀白色的發絲。
……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