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謝 可他不在這裡,無論怎麼找,都……(1 / 2)

可他不在這裡,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哪怕一縷發絲、一片衣角。

對了……外麵。

烏鴉時常打坐的梧桐樹,還有樹底下的小溪,自己還沒有去過,萬一……萬一這家夥又跑到那裡去打坐了呢,他那麼喜歡待在一處不動彈,連風吹雨淋百十年的石頭看了都要自歎一句不如。

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亮光,少年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口。

外麵天色大好,四處鳥鳴花香,目的地的距離並不遠,光翎走得急,三兩下就接近了那裡。

陽光下的小溪玉帶一般閃閃流淌,高大的梧桐樹一如既往地臨水自照著,葳蕤紫花開了滿冠,風吹過,香氣悠遠。

雙眼急切地沿水穿梭,試圖抓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可是,沒有。

離得越近,步伐越慢,希望越淺,到最後,幾乎不敢再抬起腳尖。

明明是暖春三月,後背卻沉甸甸的,衣服浸透了大片冷汗。看著光禿禿的溪岸,光翎愈發覺得呼吸艱難。

希望正像潮水一樣疾速退去,隻留下一片銳利割人的險灘。

勉力支撐著再進兩步,梧桐濃密的樹冠擋住了頭頂,腳底也踩上了花瓣,觸覺很厚,很軟,像踩著一大片地毯。步履倉促了些,一帶腳尖,意外地撥開了表層鮮香沁人的花朵,露出裡麵濕漉漉漚得半爛的大片黃葉。

烏鴉很愛整潔,總把常待的地方清理得一塵不染。

梧桐花於早春盛開,下麵的這些葉片,隻能是去年晚秋時落下的。

多久沒有打掃過了呢。

光翎恍惚了會兒,緩緩跪倒在花堆之上,針紮似的顫抖起來。

……

光翎在原地守了很久。

三十次日升,三十次日落,不闔眼,不動彈。

他總盼望著,盼望著對方隻是因為自己出門太久,實在無趣了,暫時到外頭尋點樂子,打發時間;又或者不巧有了什麼要緊事,一下兩下辦不好,這才耽擱得久了點。

所以等一等,仔等一等。

春景正盛。

小鳥結對,蝴蝶成雙,萬物萌發向榮,而他坐在樹下枯等。

樹影斑斑駁駁,映得少年瞳色明滅。

梧桐花開了又謝,落紅隨水東逝,新芽綴滿枝頭;

沒有等到烏鴉。

葉片層層舒展,嫩綠搶占紫色的地盤,蝴蝶交尾後死去,鳥兒在樹冠中抱起了窩;

沒有等到烏鴉。

再後來,幼鳥嘰嘰喳喳破了殼,雄鳥外出覓食,回家哺喂辛苦育雛的妻子,你儂我儂,共享天倫之樂。

始終沒能等到烏鴉。

“他不會回來了。”

第三十天時,光翎聽到神弓說。

可是,為什麼?

他不明白。

明明答應過等自己賦環歸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連最後的諾言都不願意遵守?

自己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努力接受那麼堅決的告彆,努力準備好以後形單影隻地過活,明明已經儘力地順從那人的決定,儘力地很乖、很聽話了。可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自己呢。

連最後的見麵也不在意,就離開了。

寒光穀裡那麼凶險,總得心裡想著那人才挺得過去,可是那麼長的忍耐,那麼久的牽掛,那麼多的暗暗的無法言明的期許,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忘記他吧。”

神弓幽聲歎息,“如果你現在就能勘破,或許將來……”

將來……什麼?

他不懂。

“算了。”

神弓停了一瞬,不再說話。

第三十天的時候,光翎來到了溪邊。

溪水波光粼粼,澄明如鏡,從裡麵,他看到了自己狼藉一片的倒影。

滿麵都是疲憊,臟汙,還有不堪入目的血漬和汗。

以及——

他放下了捂著左眼的手掌。

左邊的眼珠完全乾涸了,唯有右邊,眼淚流了滿臉。

……

繁花又如何,回憶又如何,統統都忘卻。

心中寒得透徹,清液順著臉頰淌下去,滴答落入水中。

漣漪濺起,裡麵卻漸漸展露出了笑意。

光翎抹了把臉,掬起清溪撲麵,汙漬輕而易舉便被蕩滌乾淨,除去眼下的烏青和淩亂的頭發,俊俏的臉孔還是從前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