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江雅睡得不是很好，她夢見沈煜安多年前第一次去到她家裡的時候。

八歲的小男孩穿著體麵的英倫風小西裝，昂著高傲的頭顱，用下巴對著江雅。

“誒，你叫什麼名字。”

江雅躲在爸爸後麵，看著他。

她不說話，沈煜安知道後就天天叫她小啞巴。

“小啞巴，你是不會說話才叫江雅的嘛？”

“江小雅，江小啞巴……”

江雅的爸爸給沈家做過幾年的司機，江雅八歲那年，沈煜安和父親一起來了西江的春宜鎮。

後來沈煜安就留在了江家。

爸爸告訴江雅，要好好的對他。

因為媽媽當年生病，是沈煜安的爸爸借了錢給他們，雖然最後病沒治好，但他們要記著這份恩情。

一開始，沈煜安總是欺負她，鎮上的小孩也總是欺負她，嘲笑她。

每當這種時候，沈煜安又會掄起拳頭，把人打跑。

江雅媽媽走的早，爸爸開著一輛大巴車來往於省城和小鎮，早出晚歸。

沈煜安天天坐在春宜鎮巷口等人來接他，江雅就和他一起逃課，一起等。

白牆黛瓦，青石板上留著歲月的痕跡，兩人一前一後的坐著，江雅偶爾攤開作業做一會。

等到青石板被磨出兩個光滑的屁股印的時候，沈煜安不再去巷口等人了。

或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不會有人來。

他轉身看到江雅跟著，倔強的把人遠遠甩在後麵。

江雅很早就學會照顧自己，她一個人做好飯，等著爸爸回來吃，現在是一個人做三個人的飯，和沈煜安一起吃。

日子長了，沈煜安開始會幫她洗菜，做飯，兩個人一起上學，下課了沈煜安就在教室外麵等她一起回家。

有時趟著夕陽，有時趟著月色，從總角言笑晏晏走到少年少女初長成。

直到……爸爸也意外去世。

夢境戛然而止，江雅沒有睜開眼睛，任由痛苦的淚水從眼角流到枕頭上。

昨天她在康複中心蓋完章就走了，沈煜安追出來的時候，江雅已經上了出租車。

她從後視鏡看到他幾次都沒打開路邊一輛車的車門，然後蹲在原地，江雅鬆了一口氣。

她實在不想與沈煜安再多做糾纏。

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是戚潯發來的：

今天中午有時間嗎，能來一趟醫院嘛？陸醫生有事情找你。

江雅反複確認了幾遍，今天是周末，陸醫生不是不上班嗎？

雖然帶著疑惑，江雅還是決定去一趟。

她起床洗漱，發現天才剛亮不久，隱約間還能聽到寥寥幾聲蛐蛐的聒叫。

今年的初夏來的好早，春天還不算完全退場，夏蟲就忙著登台叫喚，江雅看著衣櫃裡的衣服，挑了一條紫色的連衣裙。

天氣越來越熱，衣服也會越來越輕。

同安醫院裡，雙休的醫生很少，像戚潯和陸昭這樣上四休三的，更少。

要不是因為繼承權的事，戚潯估計隻想掛個名。

他其實是個負責任的醫生，隻是……終究不夠熱愛心理醫生這份職業。

但隻要他在職的每一天，那來的每一個病人就都會認真對待。

偶爾停下來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填不滿的心洞和疲憊。

戚潯站在落地窗前，活動了下身子，取下眼鏡，眺望遠方。

陸昭坐在他的椅子上，腳已經搭上桌子，他隨手拿了後排書櫃裡的書翻起來，視線停在用記號筆劃了線的一頁。

“適當的肢體接觸對於親密關係的形成和彼此感情的增進有關鍵作用……”

他毫不客氣的直接讀了出來。

戚潯如臨大敵，走過來搶他手裡的書，甚至忽略了他不安分的腳。

陸昭從椅子上起來，飛快閃到一邊，書的名字映入眼簾——《戀愛心理指南》。

“戚醫生啊戚醫生，沒想到你私下居然看這種書。”

陸昭頗感新奇的翻著，遇到做了筆記的地方就停下來念出來。

戚潯麵上開始漸漸掛不住，他不堪其擾，將擦過桌子的毛巾扔過去。

“不經過彆人同意，亂動人東西你還有理了。這書隻是因為看病需要而已……”

陸昭：“看病，我看你是老樹開花吧！”

他湊上去，把書放到書櫃裡，一屁股坐上了戚潯的桌子。

戚潯愁眉蹙額，毫不掩飾眼裡的嫌棄。

“是不是上次那個叫江雅的小姑娘，我就說嘛，好好的病人不看，非得等我回來，還親自領著過來。”

戚潯被戳穿心事，也懶得解釋。

他坦然的往背椅上一靠，翹起二郎腿，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玩世不恭說道：

“是又怎麼樣。”

說這話起時一改往常的儒雅清俊，還有幾分得意，像極了書裡寫的風流才子。

陸昭見他厚臉皮的承認了，更加調笑起來：“不裝了，現原形了，人家還是學生，你這叫老牛吃嫩草……”

戚潯不忿，他今年才滿二十八，根本沒比江雅大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