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她已經很多年沒開口說過話。
旁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簡單的兩個字,她卻發不出完整的音。
像是嘴裡含了一口混凝土,周圍的人也隻聽見她在“哇啦哇啦”叫。
鄰居們都知道,江雅其實是會講話的,她不是啞巴,她是言語障礙者,口齒不清,發音不明。
江雅很小的時候是能講話的,後來媽媽生病去世了,她在幼兒園裡經常被欺負,爸爸忙著跑車,聚少離多,漸漸的,乾脆就不再開口。
江雅望著一切塵埃落定,跪在地上,久久起不來。
她又開始全身發抖,隻感覺喉頭腥甜,一張口就能吐出血來。
從那天開始,她徹底變成了孤兒。
事故結果出來了,是因為大巴公司檢修不合格導致車在半路爆胎,追尾前方的大車並側翻。
客車上的死傷都由保險公司,政府,客車公司負責賠償安置。
沒有人去為難江雅。
可他們確確實實是坐上了江雅爸爸的車。
無聲的聲討遠比有聲的辯駁更為尖銳,江雅不敢麵對任何鎮上的任何人。
再見到沈煜安是在出殯的幾天後,他像剛來春宜鎮那樣,坐著一輛的黑色轎車回來。
他找到江雅的時候,她正形容枯槁的坐在房間裡,已經不知道幾頓沒有吃喝。
沈煜安蹲在她麵前,告訴她,出事的那天,沈家一接到消息,就讓人來把他帶走了。
回去的這幾天他求了家裡的長輩很久,他們答應讓江雅跟他一起回申城。
剛滿十六歲的少年跪在地上,安撫著和他相依為命的女孩,他說:“小雅,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從那時開始,江雅才知道,原來人生可以張張都是爛牌。
來到申城的第一年,江雅住進了沈家,她猜到知道沈煜安家可能有錢,可沒想到會這麼有錢。
奇怪的是,從住進來開始,她從來沒有見過沈煜安的父母或者其他親人,彆墅裡隻有他們兩個和幾個掃地做飯的阿姨。
托沈煜安的福,江雅去了申城最好的高中上學,但她還是不說話。
老師讓她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江雅隻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煜安很快就適應這裡的生活,在學校裡混的風生水起。
江雅學校沈家三點一線,她還沒從失去父親的悲痛中走出來。
時間長了,學校裡人人都知道十三班的沈煜安帥到可以直接出道,一度被推到校草的寶座上。
江雅和他比起來更像一個隱形人。
兩人的交流越來越少,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
那時候沈煜安在學校聲名大噪,成績不好,但長的帥能打架,家裡還很有錢。
沈煜安和他那幾個新認識的狐朋狗友,整天廝混在一起
江雅偶然撞見他在北邊的牆根底下抽煙,她非常生氣,直接上去一把搶過,慍怒把煙扔了讓他彆抽。
那一刻,江雅還是生氣大於失望的,沒想到換來對方一句:我的事你彆管。
江雅懵了,她不知道沈煜安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後來晚自習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在討論說沈煜安在走廊裡打架,
聽到他的名字,江雅從座位上竄起來。
趕過去的時候,走廊上一群人正在圍毆沈煜安。
江雅情急之下拿了一個滅火器,朝著人群中一噴。
她把沈煜安從地上扶起來,對麵領頭動手的人,一邊吐著嘴裡的粉末一邊罵人:
“你他媽有病吧。”
說著就把滅火器瓶砸過來,沈煜安上前替江雅擋住了,自己又跪倒在地上。
江雅情急之下竟然叫了出來:“沈煜安,你沒事吧。”
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沈煜安頓住了,周圍的人也安靜了,隨後沒幾秒鐘,人群中連同看戲的同學爆發出一陣哄笑。
江雅的話裡,隻依稀聽得清她在叫沈煜安的名字。
聲音粗糙難聽,還有些渾厚抽搐,像是失智的人在哇哇亂叫。
“小雅,你會說話……”
沈煜安也不可置信,他一直以為江雅是啞巴。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秒鐘希望江雅就是個啞巴。
周圍的嘲笑聲越來越大,又有很多人被吸引過來圍觀,有人提起了沈煜安的身世。
“他根本就是沈家的私生子,沈家都不認他。”
“就是小三生的兒子唄。”
“那個大舌頭,我還以為是個啞巴”
“好像是沈家給他找的童養媳,是個殘疾人。”
“聾啞人和私生子……”
以前和沈煜安整天在一起的“好兄弟”此時縮在後麵,不敢出來。
讀這所學校的人非富即貴,他們最知道審時度勢。
沈煜安像一隻被拔了毛的瘋狗,抄起手邊的滅火器朝著最前麵的人頭頂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