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安瑾乘著月色,上下打量了一番來人,淡淡的道:“新君說的細作,便是你?”
對方看起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長相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禿頭發福,笑起來一臉討好諂媚,正是大梁的國師陳金石!
陳金石臉上還掛著傷,是那日昏厥之時被梁羨打的,因著打的太重,淤青還未消退下去,讓他本就不怎麼耐看的臉麵雪上加霜。
鄒安瑾道:“本相聽說過,你本是我舒國的死囚犯,卻逃到了梁國來,搖身一變,成為了至高無上的國師,還真是有趣兒呢。”
陳金石拱手道:“鄒相您有所不知,小人的確犯了彌天大錯,這些年身在梁國,日日夜夜都是想著如何彌補,返回母國,舒國才是小人的家鄉啊!”
鄒安瑾何等聰敏,冷笑一聲,道出了緣由:“看來梁侯待你不好,換句話說,許是你覺得梁侯待你不如往日好。”
陳金石乾笑一聲,全都被鄒安瑾猜對了。
梁國的先君也就是梁羨的老爹,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國師混的風生水起,但是到了梁羨這裡,梁羨對陳金石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空中翻轉,又是杖責,又是放火的,陳金石覺得自己怕是在梁國混不下去了,不如早點謀取新的出路。
正巧,舒國內亂,陳金石偷偷聯絡了舒國的新君,也就是二公子晦,想要與公子晦合作。
陳金石壓低了聲音,偷偷摸摸的道:“小人在大梁宮中還有些許的人脈,可以幫助鄒相。”
“幫本相?”鄒安瑾好笑:“本相是來送親的,怎麼,你要替本相說服國女,嫁給梁侯?”
陳金石神神秘秘的道:“鄒相,君上已經與小人透底兒了,您這次前來,可不隻是送親這麼簡單,小人可以幫助鄒相除掉梁國昏君,如此一來,梁國無首,便是君上與鄒相的囊中之物,到那時候,還有哪個國人敢質疑君上與國相您的決策?”
無錯,鄒安瑾這次前來,和梁羨預料的一般無二,並不是簡單的結親。舒國的新君公子晦名不正言不順,他毒害了大哥太子昭明,用儘手段上位,舒國很多卿大夫並不服氣,公子晦表麵上假意與梁羨結親,拉攏梁國,其實是想借著結親作掩護,刺殺梁羨,梁國若是能被公子晦釜底抽薪的收服,那麼舒國也不會再有人置喙於他。
鄒安瑾沒想到公子晦與陳金石說了這般多,說到底,陳金石一個在逃死囚犯,鄒安瑾又是謹小慎微的性子,他根本不信任此人。
國師陳金石看出了鄒安瑾的遲疑,他嘿嘿一笑,祭出了撒手鐧,攏著手低聲道:“鄒相對小人的人脈消息不信任,也是常有的事兒,小人是帶著誠意來的,鄒相信不信小人,還請聽過小人的誠意再說罷。”
“哦?”鄒安瑾對他的誠意根本不感興趣。
陳金石卻執意道:“鄒相您的心頭刺,舒國叛賊昭明還沒有死!他此時便藏匿在大梁宮之中!”
鄒安瑾的眼神猛地銳利起來,不再像方才那般漫不經心,咬著後槽牙,若有所思的輕聲叨念:“太子昭明,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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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玉忙碌了一整天,大梁宮宮門下鑰之時才回到自己的丞相府邸。
簡單梳洗,白清玉疲憊的躺在榻上,燭火影影綽綽的跳動著,牽引著白清玉陷入沉沉的夢境之中……
樹。
四周是茂盛的樹木,遮天蔽日,隱約的光線透過樹梢和葉片撲簌簌泄露下來,耳畔是驅馬之聲,是獵犬狂吠之聲,是拉弓開箭之聲。
這裡是——獵場?
白清身在行獵的獵場之中,下一刻,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年輕纖細的男子,白清玉低頭一看,那猶如少年一般羸弱之人,正是昏君梁羨!
梁羨躺在他懷裡,無助的喘息著,臉頰慘白,嘴唇發紫,黑色的血液從梁羨的口中滑落下來,滑過他白皙脆弱的天鵝頸。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白清玉潔白雅致的衣衫上,染成了一朵朵嬌豔怒放的血花。
梁羨緊緊握著他的手,脆弱而無助,眼神絕望的凝視著白清玉,一開口汩汩的鮮血咳出來,急促的喘息道:“白、白清玉……救我……”
“梁羨!”
白清玉低喝一聲,猛地睜開雙眼,平日裡溫柔如世外閒人的眼目,此時仿佛一雙反顧陰冷的狼目。
白清玉從榻上翻身坐起,低頭看著自己寬大的掌心,被習習而來的夜風一吹,白清玉這才驚覺,自己竟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預知之夢中,梁羨死死握住自己掌心的觸感還殘存著,如此真實,又如此縹緲。
白清玉微微張合著手掌,漆黑的眸子閃爍著冷漠的光芒,輕聲念著:“梁羨……你的死期竟是提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