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深掀開被子,支著上半身坐了起來。
“在你來之前,也有幾個人問過,不是來看了房間後就跑單的,就是那種看起來有點來路不明的人。房子是我的心血,隻能租給我能放心的租客。”
“你來的那天遲到那麼久,我還以為你不想來了,不租了。所以……”張深頓了頓,抬頭看向沈佳夢,“其實你願意租下,我挺開心的。”
被對方真摯的眼神看著,沈佳夢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
“你能租給我,我也……挺開心的……”張深露出一副看戲的神態,沈佳夢又急了,“畢竟才600塊!就、撿了便宜誰能不開心啊!”
看沈佳夢在那邊緊張地搓著床單邊緣,張深笑了笑,頭似乎也沒有那麼暈了。自從爺爺走後,自己的心就築起了一堵無形的牆。哪怕在看著自己長大的月姐和常哥麵前,也沒有坦率地表露過任何負麵的情緒。
不想軟弱地尋求任何幫助,執拗地認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有足夠的能力,能保護好爺爺留下的一切。
仿佛隻要這樣,沒有送到爺爺手上的那一紙通知書,就能以另一種形式告訴爺爺——
你的養育沒有白費,我真的長大了,成熟了,能一個人扛起這個家。
直到沈佳夢闖進了他的生活。
沈佳夢就像一支無序的畫筆,在他那堵死氣沉沉的牆上毫不客氣地抹上了各種色彩。在沈佳夢麵前,張深忽然就覺得,或許從牆內出來看看也沒關係。
生活可以不再隻是柴米油鹽,不再隻有賺錢的煩惱。可以鬥嘴,可以犯傻,可以酩酊大醉,可以大半夜跑出去隻為了見一個在乎的人。
原來可以坦率地說難過。原來可以有活著的感覺。
混著涼意的秋風從窗外徐徐吹進來。沈佳夢起身揉了揉坐麻了的腿,去窗邊把小白抱了進來,然後把窗戶掩上了。路過書桌,又看見了之前那幾本被翻得發了白的攝影書。
“不去學校……你後悔嗎?”沈佳夢脫口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後悔吧。但離開這個房子,我會更後悔。”
張深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子。落寞了一瞬,又抬起頭,露出如常的神色。
“世界上無可奈何的事情太多,我應該習慣。”
沈佳夢不由得生出一點惺惺相惜的情緒來。自己半工半讀逃離村子有多苦自己知道,張深一個人打好幾份工生生熬著,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可他忽然忍不住想,如果張深能如期去越城大學,現在又會是怎樣?
可能會是攝影專業的得意門生,每年都能拿到獎學金;可能會參加各種感興趣的社團,會像普通的大學生一樣,在運動場上揮灑汗水。
雖然不會在這個老房子裡和自己相遇,但也可能會作為學長和學弟的身份在大學裡相遇。
最重要是,他能拿著相機去拍更廣闊的天地,見識更多不一樣的事物和風景。而不是蝸居在這一方小天地裡,守著無窮無儘的生活煩惱。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理應有更多可探索的未知,無限的可能性。
沈佳夢把小白塞進張深被窩裡,再給對方倒了杯熱水。等對方乖乖吃完藥,又扶著他躺下,細心地給他掖好被子。
“時間不早了,你就好好睡一覺吧。”沈佳夢拍拍胸口,自信十足地信口開河,“明天沈大廚替你出攤去!指不定我能給你賺兩倍的錢。”
不等張深回應,沈佳夢就走到門口關了燈,關上門。
“晚安啦!”
張深在被窩裡笑著,昏昏沉沉地回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