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夢把車停在學校後門，帶著張深順著林蔭道走進學校。金秋的落葉鋪了一路，像走在一片華麗的毯子上。道路兩旁每隔幾米就放了一個雕塑作品，在金黃的落葉襯托下，頗有藝術風情。

路上的學生或走或停，好些還坐在路旁的休息椅上看書。遠處還有幾個學生正在草地上製作什麼大型工藝品，似乎是在做小組作業。

張深和沈佳夢安靜地走在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兩人就這麼似乎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用眼睛記錄著眼前的一切。

張深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來越城大學，藝考的時候也來過。隻不過當時懷裡揣著的是願望和夢想，此刻再來，揣著的隻剩下後悔和無可奈何。再一次親身踏上這條路，再怎麼隱忍的張深，腦海裡也不由得生出點癡心妄想來。

如果坐在休息椅上看書的是他；如果在這林蔭路上騎著車的是他；如果在遠處和同學合力完成作業的是他……

可那些終究全都不是他。

看著張深的表情越發落寞，一旁的沈佳夢懊惱了起來。自己確實不擅長應對情感問題，早知道應該把人帶去彆的地方邊吃邊聊的。

他拽了拽張深的衣擺，示意他走快兩步。兩人來到學校的室內籃球場，沈佳夢一邊推門，一邊招呼張深進去。

“給我同學們撐撐場！……”

門推開，場內鴉雀無聲，人影都沒一個。沈佳夢和張深雙雙愣住了。

本想隨便找個借口把人領來學校邊看邊聊，更有說服力，誰想到籃球社的人一個個的平日天天在這裡花枝招展的，關鍵時刻卻掉鏈子？！

都去哪秀了都！

“可、可能，記錯時間，活動還沒開始，哈哈、哈哈哈……”

沈佳夢緊張地抓了抓衣服下擺。張深環顧四周，場內一點裝飾都沒有，與其說是活動沒開始，倒不如像根本沒活動。

他思索半分，忽然明白了：

“你帶我來不是看球賽，是有話要講？”

沈佳夢愣了愣，見對方猜出意圖，乾脆也不裝了，破罐子破摔把人拉到觀眾席第一排坐下。

“那天晚上我們聊天以後，我想了很多。”

沈佳夢不慌不忙，把自己的經曆大致地對張深說了一下。

“為了離開家，為了來這個學校，我竭儘全力，犧牲了我能犧牲的所有時間。所以，”他頓了頓，又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張深沉默地看著對方，神色晦暗。

“我理解你的心情”這句話，在爺爺走後，多少人對他說過。可他心裡知道，沒有人能真正明白自己的難受。失去一個毫無血緣關係卻比血親還要重要的人，一個人生生熬了好幾年充滿執念的窮苦生活，到底有多不容易。

可沈佳夢說他理解。

張深竟然覺得這份理解是真的理解了，感悟了，甚至能痛到一起去。

因為沈佳夢也真的痛苦過。

“正因為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覺得，你心裡一定也很想回到學校裡來。不光是你，張爺爺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回來。”

沈佳夢從背包裡掏出一份文件遞給對方。張深接過來，白紙標頭是越城大學的logo，幾個紅字映入眼簾——

“旁聽申請書”。

“我找了茶……茶道社的朋友！幫忙聯係了學校的高層。本來想給你申請直接從大一開始重修，但是高層說你當初沒有及時聯係，離開太久，讓你直接回去不合規矩。”

“但是他們看了你當年藝考的考卷和成績，覺得就這麼不讀了，確實非常可惜。所以商量過後，決定給你一個旁聽的機會！”

張深手裡攥著這張輕飄飄的申請書，卻感覺它有千斤重。它就像一個不可能的實現的夢，重重的地壓在他手上，墜在他心頭。

“旁聽？真的可以嗎？”張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睛裡亮起了光，卻又馬上黯淡了，“但……我還要顧店，旁聽的費用我也不太可能……”

“我知道你一定會有這方麵的顧慮，所以也跟學校高層商量過了。雖然你不是正式的在校學生，但可以破例讓你申請這邊的助學貸款。因為是旁聽，費用也比普通學生的要少很多。助學貸款又是公益性質的，沒什麼利息，償還的期限也可以私下商量。”

沈佳夢念著心裡一早打好的小草稿，睜眼說瞎話。旁聽的機會確實是給張深爭取來了，但壓根沒有什麼助學貸款，實際上花的是茶悅的錢。虧得茶悅家底雄厚，完全不在乎那幾個錢，沈佳夢這個計劃才得以實施。

“至於顧店的問題，這不是還有我嘛。我看過攝影學院大一的課程表了，跟我們學院的時間基本上是錯開的。你要上課的時候，我就幫你顧著點，早餐菜單換成我的版本，印刷和照相的活兒，你教教我也能學會。”沈佳夢拍拍胸口，信心十足。

“旁聽機會我和茶道社的朋友儘力爭取了，學位的本科證就實在沒辦法了。不過等你順利上一段時間的課，再另外去考一個本科證也不遲嘛。辦法總比問題多！”

張深看看沈佳夢篤定的眼神，又低頭看看那份申請書，陷入了沉默。

重新踏進校園，他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