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深要重返大學的消息,月記一家都高興得不行,請了張深和沈佳夢來店裡吃飯,還把茶悅也喊來了。甜甜還從自己的文具裡挑了一支最好的鉛筆和一個小老鼠橡皮擦,作為回校禮物送給張深。
張深雖然不太擅長說些感人肺腑的言辭,但還是站起來鄭重地向大家道了聲謝謝,接著便倒滿了酒,把在座的人輪流敬了一遍。酒過三巡,長輩們開始替張深暢想未來計劃,一桌子人有說有笑,像極了幾年前高考過後的那一頓飯。
整晚下來,張深難得放縱地喝了不少,人暈暈乎乎的,被沈佳夢拽著衣袖就乖乖地跟著回了照相館。隻是到了照相館門口的時候,張深卻一屁股坐在了門前的小階梯上,不願進門了。
沈佳夢勸他趕緊進屋,張深沉默不語,眼睛失焦似的看著遠方的巷口。沈佳夢用力拽了對方幾下,沒拽動,看人醉了,就繞到對方身後,放膽把手圈到對方腋下,想著把人拉起來。
沒想到張深居然還耍起了脾氣,故意使勁不讓沈佳夢得逞,愣是跟座石墩子似的一動不動。
沈佳夢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也就這麼安靜地陪他站了半分鐘,突然蹲下身來,用被風吹得冰冷的手一下子窩到張深的臉上,捧著了那張自己偷偷摸摸看了很多遍的臉。
失焦的眼睛忽地就回到了沈佳夢的臉上。沈佳夢的手冰冰涼涼的,窩在張深因為喝了酒而發燙的臉上,頓時便暖和了幾分。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蹲著,兩雙冒著酒氣的眼睛盯著對方,一時無言。
沈佳夢自覺自己也喝過頭了,不然怎麼敢拿這隻醉貓的臉來暖手。稍有不慎,指不定又會被啃一口。
“為什麼不回去?天好冷,手都冰了。回去洗澡睡覺唄。”
沈佳夢感覺腦子都被風吹得有點嗡嗡的了。
“我在等。”
“等什麼?”
張深頓了頓,似乎在思考。人雖然醉了,講話卻沒有含糊,不知道的話可能會以為他是清醒著的。但下一秒,沈佳夢就確信對方真的醉得不輕了——
平日裡總保持著社交距離的張深突然也舉起了雙手,捧著了沈佳夢的臉。
一股燙意竄上了沈佳夢的臉頰,臉上那雙手也發著燙,一時說不清到底誰醉得更深。張深像是跟小孩兒解釋般,一字一句輕輕說道:
“在等爺爺。”
沈佳夢聞言怔住了。
眼前的人忽然就和暗房裡那照片上的高中生重疊了起來。他想起自己去演出練習的某一個晚歸的晚上,張深也是這樣一個人坐在門口等自己,不由得鼻子一酸,心臟像被一隻黑乎乎毛絨絨的小貓爪子狠狠地揪著了。
“我馬上要去上大學了,爺爺怎麼還不回來看我呢。”
張深又看看巷口,神色迷茫。不多時,遠處的街燈忽然滅了一盞,張深又似回過神來。
“爺爺不回來了。”
張深放下手,雙手抱著膝蓋,頭深深埋了進去。喝醉的張深仿佛一下子就從二十好幾的男人,變回那一個落魄又渾身濕漉漉的小孩兒,可憐地伏在這個得來不易的家的門前。
沈佳夢還是頭一次正麵麵對彆人的脆弱的一麵,一時之間不知道作何反應,猶豫著伸出手,安撫般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對方的頭。
張深埋著頭,發出了濃重的呼吸聲,沈佳夢聽不出來對方有沒有在哭,本著男人要麵子的原則也隻好裝作不知道。
夜色漸濃,兩人在寒風中待了好一會兒,張深才神色如常地抬起了頭,又變回那個冷冰冰的房東,站起來開門進屋了。
不同的是,這次房東沒有扔下沈佳夢,甚至拉起了還在發愣的沈佳夢的手,一起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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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張深早早起來開攤,等差不多到沈佳夢上學的點,提前給沈佳夢做了份豪華早餐。
因為暫時抽不出錢來購置上學用的電腦,張深提議給沈佳夢做早餐來換他電腦的使用權。能省一筆早餐錢,沈佳夢自然二話不說答應了。
張深重返校園,雖說是去旁聽沒有那麼多規矩,月記夫婦卻像小孩子剛進幼兒園一樣緊張得不行,一會兒擔心張深店鋪學校兩頭顧不過來,一會兒又擔心張深和年紀小的同學處不來,聽得一旁的沈佳夢也焦慮了起來。
就連甜甜都一本正經地搬個小板凳,抓著張深講解如何和同學們友好相處。
於是回校的第一天,常哥直接不送外賣來照相館幫忙顧店,讓沈佳夢送張深去學校了。
張深左手拎著沈佳夢特意給自己做的早餐,右手捧著入學用的資料,背上還背著照相館裡的備用相機,坐在沈佳夢開著的小電動後座上,一整個春運回老家似的。
沈佳夢一邊開車,一邊還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著去學校上課的各種流程,事無巨細到飯堂哪個阿姨打飯給的菜最多。要不是身份證上實實在在地寫著歲數,張深都要懷疑自己真的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了。
好不容易到了學校,張深和沈佳夢約好中午一起在飯堂吃飯後便道了彆,一個人步入了攝影學院的大樓。
沈佳夢看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裡焦慮得不行。沒想到自己二十歲不到,就忽然明白了當爸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