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幾頁紙並兩張地圖集在一塊,疊好了想收進書櫃裡。走近看時,才發現書櫃裡也有一張紙。這也是陸五留的,寫著:書架上的書可時常研習,對你在此種地勞改大有裨益。
陸六這才解開了心中的疑惑。原來,他們來這勞改,竟是來種地的!有趣有趣!
他以前從沒想過天庭的果品時蔬是這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出來的。隻當是仙家有什麼法器,要什麼來什麼,不費吹灰之力。怎麼以前仙童從未提及天上有東籬島這麼個所在?
書櫃有好幾層,都貼著詳細的標簽,分了穀物、雜糧、蔬菜、水果、林木、昆蟲、禽類、畜類等等十幾類。陸六隨手抽了一本,見上頭圖文並茂,十分好懂。
可畢竟沒有真正動過手,陸六坐下來翻看了大半,仍然有些雲裡霧裡。他把碗裡的茶喝掉,套上草鞋,又揣好地圖,打算出去四處走走。
來的時候沒細看,現在出門再琢磨一遍,才發現這些宅子蓋得十分有趣。單看的時候,每一家都各具特色,但建在一塊就些格格不入了。有些人家是青瓦、灰磚、木門窗;有些也是青瓦木門,可四麵牆有兩麵是磚石砌的,另兩麵則是木頭搭的,陸六住的便是這類;還有的屋子,下頭結實講究,屋頂卻是茅草搭的。再看各家門口的花木也種的十分隨心所欲。陸六的左鄰在門口種了幾株桂樹,而右鄰則種了兩棵文旦樹,對麵那家的門口是一棵李樹。陸六見右邊這家的窗欞上貼了栩栩如生的窗花,屋簷下有一串風鈴,文旦樹枝上還綁了幾條絲帕,心裡暗想,該不會住的女兒家吧?他和右鄰離得比較近,想著若對方是個仙女,多少有些不方便。
其他人家,有種鬆樹的也有種竹子的,種的多,交錯在一塊,撐起一大片樹蔭。樹蔭底下有一條石桌。陸六走過去,見石桌極長,剛好可以容納十幾個人。
他正左看右看的,就聽後頭傳來腳步聲,一回頭,就有人開口問:“陸五?你怎的又回來了?”
陸六見對方是個精瘦的小哥,身上被日頭曬得黝黑發亮,手裡正抱著個大西瓜。陸六忙解釋說:“我不是陸五,我叫陸六,今早剛到的。”
“哦!是是是,我想起來了,好像陸五告訴過我。哎,你們還真長得一模一樣!今早到的啊?還沒吃飯吧?餓不餓?你看,我們都不知道你來了,也沒幫你準備點東西。中午老李和張朗下棋,我們在那賭輸贏,在地頭邊上啊,就把飯給做了吃了。”那小哥是快語連珠的,不等陸六開口,就自顧自說出一大串話來。
陸六好不容易等他歇了口氣,忙說:“哦哦不礙事,我吃了,陸五給我留了餅。”
“那就好,那就好。我剛才去砍樹的時候,山腳下的豬兄弟送了個西瓜給我,我趕緊拿回來泡上井水。今晚咱好一塊吃了。”他一邊說一邊取了吊桶,把西瓜放進去,又連著吊桶放回了井裡。
陸六見他腰後彆著一把斧頭,想來是專職負責伐木的。待他忙完了,陸六便照著話本裡的規矩,拱手問:“敢問兄台貴姓?”
那小哥顯然是頭一回聽到這麼客氣的話,麵上微微一紅,有幾分拘束地說:“免貴姓桂。”
他話音一落,兩人都愣了愣,隨即都大笑起來。
桂小哥大概看出陸六也是個隨和的人,就指了指背後腰間說:“我單名一個斧字,斧頭的斧,你叫我桂斧就好。”
陸六心裡偷著樂了一會,想著,終於遇到一個取名跟我一樣隨便的了。
誰知,兩人閒聊了幾句後,說起陸六的右鄰,桂斧竟然說:“他叫文旦。”說完還指了指那棵文旦樹。
陸六無語了,這都是些什麼名字啊!剛才好像還說有個叫蟑螂的?
陸六於是問:“文旦?那是個女仙子了?”
“不是不是,”桂斧忙擺了擺手,“到這勞改的,都是男的,女仙子犯了事,一般是送到織女公主那,幫著紡紗織錦。”
陸六暗自舒了一口氣,又說,“這文旦兄一定是個風雅的人物了。”
桂斧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說:“哪裡!你彆叫他騙了,他風雅?他就是個傻小子!他比我晚來了幾天,專門養雞,剛開始是叫文蛋的,就是雞蛋那個蛋。大夥都管他叫蛋蛋。後來曲項來了,嫌他這名太難聽,他就自個改成文旦了,還特意去挖了兩棵文旦樹種上,生怕彆人記不住似的。不過他這是學我的,我呢,是學老李的。”
陸六也被逗樂了,又問桂斧:“你還要去乾活嗎?”
“要去。我還有幾棵樹沒修剪完。你要不在這歇歇?還是跟我去地裡轉轉,也見見老李他們?”
陸六求之不得,忙說:“我跟你同去。”
桂斧是個愛侃的,正愁沒人說話呢,這下高興得不得了,立即邊帶路邊一刻不停地介紹了起來,“咱這晚上都是一塊吃飯的,地裡收成的東西,交了公家後,自己還能留點兒帶回來吃。我沒種地,就幫大家砍柴。”
“哦!原來我灶間的柴火是你砍的,多謝多謝。”
“不必!以後少不了要吃你的。你們天字一號房的,都是直接歸島主管的,種的地跟其他人也不同。你們那塊寶地叫武陵,種的東西特彆好。我們這些人吃了,也就是飽飽口福,要是叫山裡那些道行淺的禽畜吃了,能省許多年修行呢。”
“哦?我今早來的時候,路上見到兩隻貓和一隻鬆鼠,它們是在這修行的?”
“正是呢。它們有些是上仙的坐騎生下來的,有些是機緣巧合上了天的,總之,還不到位列仙班的道行。玉帝特許它們在這東籬島上住了下來,又能有吃的,又能修行。它們平時也乾活。你從外頭進來的時候,不是經過一個水壩麼?那邊地裡乾活的那些,其實都是這些個貓啊,鼠啊,狐狸啊什麼的。它們地裡頭收的東西,那是交一半,留一半的,比我們強多了。”
陸六便問:“禾伯跟我說,穿深藍衣服的都是咱們這些囚友,這麼說來,其他的都是禽畜變的?”
“多半是。當然也有不是的,譬如咱們島主。還有些凡人積德上了天,過不慣天庭的日子,甘願來這勞作的。這些人一般是穿青衣的,十分好認。不過也有些愛打扮得花裡胡哨的,那又當彆論。”
兩人走出一大段路,桂斧還回頭指了籬笆樁說:“咱們這籬笆樁也是有講究的,隻有咱們這些人和天庭的上仙能進來。其他的都得被擋在外頭。”
陸六見桂斧如此健談,忙不失時機地把心中疑惑一一問了出來,“天庭怎麼想到讓咱們這些人來東籬島勞改呢?說句心裡話,我覺得這裡的日子似乎還不錯。”
“他們那些人,成天養尊處優的,知道什麼呀。隻當是地裡乾活苦,就把咱遣來了。咱島主也樂得多些幫手,對咱也蠻好。不過也有一點不好,我們來了這後,東籬島的風氣變得不如從前好了。”
“這是為何?”
“哎!”桂斧歎了口氣說,“偷菜的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