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兒孫眾多,雖說都是自小在天庭長大,卻性格迥異。雲蘿自視甚高,有些清冷;雲黎反而有幾分婦人之仁。他們的二哥雲琅最是不受管束,他平素放浪形骸,時常惹些禍事,玉帝尤其厭煩他。雲黎的四哥雲婁有勇無謀,與雲琅十分齊心,常跟他廝混。有一日,雲琅出外狩獵時,誤傷了南極仙翁的白鹿。王母當眾杖責,又罰他麵壁思過七七四十九日。誰曾想,雲琅一怒之下,唆使雲婁盜取了玉帝的一對寶劍,傷了許多天兵天將,托生凡間尋歡作樂去了。
玉帝恐雲琅危及凡間龍脈,召集了群仙商議。我掌管紫微宮,原本該由我下凡鋤奸。然而,一來我與雲蘿婚期將至,王母不願橫生枝節;二來,玉帝覺得我行事乖張,若心存惡念,反成一禍。
玉帝心目中的合適人選是雲黎。雲黎雖無職無銜,但法力高強,並且,正如你所說,他心地純淨,不生邪念。玉帝大概覺得,雲黎若能借此機會,下凡曆練,回天庭時也好有資格論資排輩。
然而,太白星君卻說,雲琅下了凡,也是托生帝王家。而雲黎過於心慈手軟,若顧及手足親情,不忍大義滅親,隻怕會受製於人。
玉帝卻道無妨,他說,‘製服雲琅,以雲黎或紫微一人之力恐難成事,可若有天相為輔,則萬無一失’。
你平日行事周密謹慎,絕不偏私,若你為人相,可保社稷永固。再則,雲黎與你向來交好,若你二人齊心協力,便不受奸人教唆。
誰知,萬事難料。雲黎領命當日,到天相星宮找你的途中,便遇到了潛在銀河的雲婁。雲黎法力絕不在老四之下,然而,他果然顧及兄弟情誼,不忍見雲婁從此萬劫不複,仍苦口婆心勸他回心轉意。雲婁身上藏了玉帝那對寶劍中的雌劍,趁雲黎不備,便下了毒手。幸而雲黎有金龍護體,才不致葬身銀河。玉帝將他尋回時,雲黎已是氣若遊絲,成了新生嬰孩的模樣。”
島主說到這,兩人已降到一處平地,腳下皆是細沙。陸六一看,眼前海天相接,巨浪滔滔,想來是已到了東海。
島主從懷裡頭掏出木盒子,打開來取出一隻巴掌大的木舟。他將木舟放到水裡,輕念口訣,頃刻間,淺灘上便現出一艘大船來。
“上去吧。”島主低聲喚陸六。
陸六聽出他聲音裡的苦澀,在船板上坐下時,仔細看他的神色,見他果然鬱鬱不樂。大白和二白又現了虎形,在船尾趴著,也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主人的苦悶,它們也是垂頭喪氣的。
陸六心頭不忍,就說:“你若不想說下去,便不說吧。”
大船在海麵自行漂流,緩緩駛入深海處。島主轉頭看著海麵,一臉淒然。
陸六暗想,雲黎既遭毒手,自然是紫微跟自己下凡,島主屢屢避而不談,必定是兩人在凡間時,有過一些慘痛舊事。他雖十分想理清來龍去脈,可也不想讓島主如此為難。於是陸六開口說:“你說吃白食的地方,便是這裡?”
島主扭過頭來,見陸六言笑宴宴,不覺呆了呆。過了好一會兒,島主忽的開口說:“我確實欺瞞過你,可我對你的心意,卻是一點不假的。”
陸六點了點頭,“我信。”
笑容重在島主臉上浮了出來。
他原本坐在陸六對麵,隔著一張茶幾的位置。此時便起身,挪到陸六身旁,陪著笑臉說:“你怎麼不把琴放下來,還背著做什麼?”
經他提醒,陸六才想起這回事,剛要動手去解包袱,島主就湊過來說:“我來。”
想到之前的情形,陸六莫名地有幾分緊張。島主挨近了,戲謔地說:“我這回不是故意的。”
陸六就知道他剛才在銀河邊上是有意引雲黎的,聽他老實承認,倒有些意外了。
島主解了包袱,把琴放到自己身邊,趁機在陸六肩上捏了捏說:“受累了。”他的動作很不自然,顯然心裡也有幾分緊張。
這樣的指法肯定不會舒服,可陸六不知怎的,竟有幾分心蕩神搖。他麵頰一熱,扭頭去看船艙說:“你一定備了茶具吧?”
“沒有。”島主爽快地搖頭,掀開簾子說,“裡頭全是酒。”
他從裡頭摸出一壇,塞給陸六說:“這都是我剛去東籬島時,收了竹露鬆花釀造的酒,特為今夜準備的。”
陸六開酒壇子的時候,島主將琴取出來,橫在膝上,對著陸六一笑,便輕撫七弦,十分隨意地彈起琴來。
月至中天,映在海上似一圓盤,月色與海景融為一體,琴聲與海浪聲相映成趣。聽琴人端著個酒壇子,一動不動地呆看著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