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主沒蓋被子,白綢中衣鬆鬆垮垮裹著大半個身子,底下是湖水藍的綢褲,在月華下泛著如水的柔光。
他的頭發隨意挽高了,頂上束著湖藍的絲帶,烏油油的發尾垂在肩上,自有一番彆致的風情。
陸六剛坐穩,側身看了他一眼,就呆了。
“在我背後。”島主支起一隻胳膊,把手撐在耳朵上方,含笑說道。
“嗯?”陸六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地從喉嚨裡擠了出來。
島主輕笑出聲,“你不是來扇扇子的?”
陸六已經漿糊掉的腦袋使勁絞了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身體往前挨了挨,訥訥地伸出一隻手就去摸他背後的扇子——果然有一把大葵扇,就在島主腰側。
不對!摸到扇子那一刹那,陸六強作鎮定的意誌力立時崩潰了,這,這個姿勢,分明……不太對勁吧?
陸六渾身僵硬,也不知怎麼把身體縮回一旁的,扇子也取到手了。他哆嗦著看了島主一眼,見島主雙目點漆,也正看著自己,不覺又是一陣哆嗦。
“怕什麼?”島主慢慢坐了起來,伸手去拿陸六捏得緊緊的葵扇。
他的手指頭劃過陸六的手那一瞬間,陸六覺得自己快炸開了。陸六此刻無比燥熱,急切想找個發泄口,卻不知門路,不覺又亂又窘。
島主抱膝而坐,自顧自扇起風來。涼風扇在陸六臉上,讓他的神誌恢複了一點清明。
不知所措下,陸六也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結結巴巴地開口說:“我、我來扇,你躺、躺下……”
島主也不客氣,把扇子塞回給他,就又躺下了。
陸六定定神,盤腿坐好,幫他從頭到腳地扇風。
也才扇了幾下,外頭的涼風就起了。山風夾著花木香氣,吹在身上舒爽無比,比打扇子那點風強多了。
陸六愣了愣,想停手,可心底裡又萬分舍不得離開。這小天地間的美好,映襯得另一張床無比淒涼。他紅著臉想,就是在這床沿坐一晚上,也是好的。
陸六撐著臉硬是跟山風較了一陣子勁,直到島主刻意清了清喉嚨,他才小心地問:“呃,不熱了嗎?”
“嗯,”島主把身體往大床裡頭挪了挪,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說,“歇歇手,我們說說話吧。”
島主讓出來的位子是個極大的誘惑,陸六把心一橫,直挺挺地躺了下來。
“陸郎。”島主輕聲叫喚了一聲,像是在喚他,又像是在自語。
木頭終於澆出嫩芽來了。陸六心裡一蕩漾,眼眶一溫熱,衝動之下便抓住了身邊人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胸口上。
島主靜靜感受著他的熱情,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落淚了。
這一刻,他終於等到了。
他永遠忘不了,在凡間曆練時,發現陸六舍自己而去時的錐心之痛;也忘不了,回天庭後,四處尋不到陸六的茫然無措、怕他元神俱喪時的恐懼;更忘不了,一個個在東籬島充滿希望直至失望的十年。即便在確認陸六就是天相以後,他還是怕,怕他像當年那樣,拒自己於千裡之外;怕他怪責自己;怕他不接受自己。
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管要受多少阻撓,隻要他是心甘情願跟自己在一塊,隻要他心裡頭願意接受自己,那就夠了。多少年的煎熬,多少年的相思,終於換來了這一刻的心心相印。哪怕隻有一晚,天相或是陸六能這樣守著自己,他劉錦就知足了。
遲鈍的陸六卻忽然感受到了島主的異樣,他把空著的手抬起來,摸索著湊到他臉上,“你……你怎麼哭了?莫哭了……”
安慰哭泣者最不該說的就是這三個字,越說越招淚。島主原本隻是有些感慨再加上激動才落淚,此刻倒叫他勾出一腔熱淚來了。
陸六慌忙鬆開他的手,半坐起來,笨手笨腳地用袖子去擦他的臉,語無倫次地問:“怎麼了?你不喜歡?我……我冒犯你了?”
島主把他的手隔開,伸手去摩挲他的肩膀,陸六被他摸得方寸大亂,不由自主地就張開臂膀,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