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新打上吊瓶的時亦昏迷著，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蒼白的臉頰滾落。

蘇媛拿溫水毛巾幫她擦拭，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重複著袁杉那一句輕微的歎息：“飲食不規律，引發胃痙攣，身子本來就被你熬成一具空殼了，再來個車禍，希望能挺過去吧！”

她有點想不通，人來這世間走一遭，究竟有什麼東西還能比命更重要，穿越到現在，她為了讓自己那點僅有的意識能夠長期存活，做了多少的努力，可是這個女人，明明有機會好好活著，卻一次又一次地作死……

蘇媛將她的濕發撥到耳後，看著那張蒼白而精致的麵孔，歎了口氣：“你說你這個人，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時亦意識迷迷糊糊，近日來，這台機器的奇怪舉動，猶如走馬燈似地在她記憶裡回放：

“時亦，沒事，沒事啊，不要怕，我在！”

“關機！靠，這女人還在打吊瓶……”

“時亦，快醒來，你的工作機被人卸了，他們要把裡麵文件全部拷走，你快點醒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快點醒來，時亦！”

……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一台正常機器該有的反應，因為它們沒有自己的意識，除非有人操控它，可是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時亦在夢裡擰著眉。

蘇媛開啟恒溫模式，矽膠手順著她的胃，順時針按摩，明知道這人已經處於昏迷狀態，但她還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能夠讓她的身體稍微好受一點。

她按照搜索出來的教程重複操作著，緩解到第五圈時，一隻冰涼的手猛然間扣在她的手腕上。

蘇媛愣了片刻，很快，便通過指骨的長度判斷出這隻手的主人，她微微抬頭，與她視線對上。

時亦淩厲的目光透過矽膠殼，直擊靈魂，她身子縮了一下，而後穩住神，催了一把小悠的微笑機製，機械勾唇：【監測到主人胃不舒服，小悠此時正在通過按摩的方式幫您緩解】

可那眼神卻沒有因此而減弱半分，她盯著她，仿佛在用無聲的言語質問：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蘇媛頂著壓力，想要將指尖從她腹部挪開。

時亦卻使出蠻力，一把攥緊，強烈的冷光直接將矽膠殼之下的意識鎖死。

她用力抽了一下，竟然沒能拿出來，心想：這人渾身上下就剩下這一口氣了，勁兒怎麼還這麼大！

二人對視，僵持了將近十秒，蘇媛終於敗陣下來，她舔著臉，笑了一下：“害，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時副總啊，我確實不是一台普通的機器。”

時亦渾然天成的氣場壓著她。

蘇媛頓時很有壓力，冷靜片刻，穩住心神，用儘可能通俗易懂的言語解釋。

“那個……小說中的穿越知道吧？就是某一個時空裡的人，穿越到另一個時空的另一個人身上，你現在看到的這台機器……”她指了指自己的腦門：“我，我開發的！”

時亦神色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搞得她自己都有些心虛。

“就是……代碼出了bug，我正在調試，不知道怎麼地，眼前一黑就來到了這裡。”

“書中管這種現象叫穿越，但多數都是寄宿在某個人物身上，很少有直接變成機器的，沒有劇情概要，也沒有係統指引，就很無語！”

“內什麼，你能明白我說的意思對吧？”

蘇媛吧啦吧啦說一堆，最後將問題拋出去的時候，釘在她身上的那雙眸，微微沉了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否認，半晌，她挑了挑眉，唇微動：“亡靈？”

蘇媛：……

她對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感到無語，思考半秒，似乎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釋，隻好點頭：“可以這麼理解，但也不完全是，因為我的身體還活著，在另一個世界裡。”

時亦：？

從她的眼神中，蘇媛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二次元與現實世界的差異，她再一次歎氣：“我該怎麼跟你解釋呢？姐！”

她想了下，還是決定從最基本的概念講起：“關於穿越這個事兒哈，給你打個比方，就是某一個作者，她寫了一本書，結果一個不小心，她自己來到了書中的世界，然後這個世界，跟現實世界一樣，是真是存在的，這你能明白吧？”

時亦想了下，鳳眸微抬：“在做夢？”

蘇媛：……

她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時副總看著逐漸蔫巴下來的機器，以及那充滿嫌棄的眼神，向來要強的她，努力理解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最終得出來一個結論：祖先的亡靈，附在一台機器上。

她搖搖頭，這不可能！

蘇媛已不再多費口舌，她認命了……

病房裡是前所未有的安靜，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隻有輸液器裡的點滴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流。

時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矽膠殼之下的亡靈身上，一會兒，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猛一下偏開視線，而那張蒼白如紙、毫無生機的臉上，第一次滲出了情緒。

——所以，自始至終，都是這個有意識的亡靈在照顧她？可是她長這麼大，從未被人碰過，她卻……

一想到那些畫麵，她的半邊臉就開始變得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