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遊戲記錄,賬號創建在一年多前,一開始沒怎麼玩過,不過這兩三個月有時不時打兩局大亂鬥,時間最近追溯到前兩天。
遊戲記錄也可以看到是否跟好友玩,他這小號似乎沒有好友知道,二十幾局竟然都是自己在玩。
好吧,沒什麼特彆的。
她順手給追風箏點了個特殊關係。然後手指僵住——
不對!!燕歸林!!你這是在做什麼啊!!查看他的頁麵是會留下記錄的啊!!!你乾嘛要查看人家小號啊!!
燕歸林很炸,比一百個客戶的投訴找上門都炸。
沒等她炸完,手機一串震動,她切出去一看微信收到了不間斷的消息。
那人備注寫著:2X屆林仲(生物化學環保方向)。
她同事曾看過一眼她的備注,評價了一句:“冷漠,真是冷漠。”
燕歸林聳聳肩,也許這樣的備注顯得不太有溫度,卻讓她很好地記住很多人,而在這個詳細的備注背後之人是她嫡親的同門師弟。
不過這個嫡親師弟也沒有得到師姐的太多關注。
他發了很長的消息,從哥哥嫂嫂結婚,說到他在婚禮上被親戚追問工資,又說到公司的高管讓他幫忙代寫中文核心去評職稱。
絮絮叨叨十幾條後,林仲忽然發了一語音:“燕姐姐,燕老板,你怎麼不回我,你是死了嗎?”
燕歸林扶額,開始打字,“現在詐屍了。”
然後一句一句回他。
“你也很向往?”(引用兄嫂結婚)
“怎麼說?”(引用七大姑八大婆的圍毆)
“你上級?”(引用高管評職稱)
這一回不得了,林仲吧嗒吧嗒又發了一堆,不過最後聊下來,其他都是浮雲和牢騷話,就想找對象這一個話題滿的溢出屏幕。
這個話題燕歸林也很難跟他聊,索性半是敷衍半是譏諷地回,很顯然林仲不需要什麼建議,隻要有人回他,他就可以自己又打半天字。
“以前覺得工作很好,比讀研好,現在加上實習和正式工作才出來小半年,人心都老了。讀研累腦,工作勞心還害命。我總算懂你那句,喜歡陽光卻不一定要擁有太陽了。”
喜歡陽光,是不是一定要擁有太陽。
燕歸林無語,這句話是用在這種地方嗎,煞風景的死直男。
“燕師姐,請我吃飯吧。”
“不!(劇烈搖頭)你現在工作了是林主管了,我卻脫產了沒工資了。怎麼說都該是你請我吃飯。”
對麵持續一分多鐘的“正在輸入……”後,緩慢應了兩個字“好吧”,然後一個表情包“(你不用管我,我隻是沒人愛的小傻瓜)”。
燕歸林連續點了三個表情包“冷漠”“冷漠”“擺爛”。
那邊趕緊討饒。
林仲:“擇日不如撞日,為了慶祝你重新回歸校園,今天出來吃飯嗎姐姐?”
燕歸林:“今天太累了,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打完字,手機丟向一邊,燕歸林困困頓頓,差點就秒睡了,手機又震了一下。
林仲:“明天吧,明天是周日我還能去找你,再晚就不行了,下周末要衝國慶假期的加班。”
“啊啊啊,為啥要有調休這種東西啊!!”
燕歸林瞥一眼,手已經提不起力氣了,“嗯。”
那邊好幾分鐘的“正在輸入……”燕歸林沒等到他打完,已經不省人事了。
直至半夜,燕歸林在沙發上睡得腰酸背痛,爬起身來,按亮屏幕。
四點多了呀。
她趿著拖鞋,一邊低頭翻閱微信,一邊走向衛生間。
首當其衝映入眼簾的是林仲那數字八的紅點。
“吃什麼”
“火鍋?”
“好像這個季節不合適”
“可是如果是你最愛的榴蓮煲就很不錯”
“一個外鏈接(飯店)”
“還行吧,離你不是很遠,你應該不會嫌麻煩不來吧”
“(敲門,人在嗎)”
“還是你想吃彆的?”
燕歸林慢慢悠悠發了個讚同的表情包。
又開始翻閱其他信息。
也沒什麼,要麼是高速路口的ETC自動扣費,要麼是微信付款後的憑證,要麼是公眾號更新提醒,唯一有點人氣的是公司的幾個群。
她將手機按滅,打開了淋浴器,水流聲嘩嘩衝淡了夜裡的涼氣。
燕歸林跟林仲約的是下午,還沒到飯點,可店裡就氤氳著榴蓮味的霧氣。
燕歸林徑直走向林仲,可林仲仿佛瞎了一樣,略過她,一直看門外。
“你工作做瞎眼睛了?”
林仲應聲看去,“呀,這是哪位清純小美女。”
“我把頭發染了棕色,中和原先的紅褐色,還行吧。”
“行,可太行了!”林仲搖頭,“女人心,海底針,去年還說走熟女職場風,一回學校就走清純風。”
“沒辦法啊,我報道第一天就喊了大姐,不是大姐姐不是小姐姐,是大姐!!”
林仲可是一點都憋不住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笑癱。
燕歸林麵無表情,“很好笑?”
“難道不好笑?要是叫你大姐的是男的,我就更憋不住了!!”
男的……關與嶠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衝進她腦子裡。
服務員上了菜,他們眼前湯汁翻滾,一點一點湧沒金色榴蓮肉包。
還沒得動筷子,林仲隻好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
“我現在是知道了你當年剛畢業為什麼那麼崩潰了,上司垃圾,公司壓榨。難怪你說你快撐不下去了。我覺得我現在的工作也很一般,沒比你那好哪兒去,不過要是我也有一個滿嘴噴糞的上級我要心臟病發。”
“你當初不是說你要是遇到,就掀桌而起,整頓職場嗎?”
“嗐,說這些……我嘴上逞兩句凶罷了。”林仲摸摸鼻子,“你不會嫌我煩吧?!你當初那麼情緒黑洞我都沒嫌棄你!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仲看著燕歸林凶神惡煞的眼神,想打爛自己的嘴,趕緊岔開話題,“對了,師姐,你那個白月光呢?沒下文了嗎?”
林仲從傷春悲秋到風花雪月切換自如,盯著她等回答。
“什麼白月光。”燕歸林低頭,慢條斯理喝著茶。
“還能哪個?”林仲促狹道,“那個,你因為工作頭都快爆炸的時候,不是說還好有個人撐著你麼?那個不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我現在就需要這麼個白月光嚶嚶。”
燕歸林看著茶碗,“白月光嘛,留在心底裡祭奠,時不時兩柱高香奉上就夠了。”
“這不是形容前任嘛。”
林仲順利收獲一記眼刀,依舊無知無覺,“師姐,是不是畢業之後真的很難找對象啊?”
“你這就打算愛情事業兩手抓?”
“兩手抓,兩手都要緊。”林仲興致勃勃,“我本科畢業那幫同學,讀書時單身的畢業之後差不多現在都還單身。就像你,是吧。我可不能這樣。”
燕歸林覺得這頓飯吃的是她的臉,她多大的臉啊,蹭的這頓飯。
林仲意猶未儘,覺得自己領略了很多人生感悟,急於分享:“都說啊,人的一生喜歡的類型多半是兩類人,要麼和自己很像,要麼和自己互補。我是還沒遇到,師姐你呢?”
“合著你今天是來取情感婚姻經?”
燕歸林也是服了他的腦回路。
林仲沒吃幾粒花生米,人就給吃醉了得不行,開始賤兮兮地笑,“遠的不說,就你那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我看得出來你最近好多書評都還是意有所指。不如就說說他。”
“就不能是我讀書感悟頗深?”
林仲竊聲叨叨:“死鴨子嘴硬。”
燕歸林默然。她忘了他們是怎麼開始那段時間的超越朋友緊密聯係,也忘了他們是怎麼忽然一起降溫不需要任何約定就將對方放回茫茫人海。
物質是守恒的,以一種方式存在,也會以另一種方式消失,人的存在卻是難以定義的。當一個人消失,不需要麵目全非,不需要每個碳氫結構都變形,隻要不再出現,不再對世界做出任何回應就好。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她覺得這個人已經在她生命這本書裡被畫上了句話。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她知道這個人早就在她生命這本書裡留下了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