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後,席玉方行出紫微宮兩步,便從後方追上了三三兩兩意圖示好的神仙。
風水輪流轉,哪有那麼多為了大義的由頭,拜高踩低乃是常態。天後的眸中仿若淬了毒,咬牙間掐得指骨泛白。
他隻一如往常淡然而持禮遵儀。
可以往諸神眾仙道他如此是為孤僻,如今卻成了寵辱不驚。就連回清虛宮的路上也擁堵起不少仙侍與小仙子們,嘰嘰喳喳個不停。
聒噪。
席玉悄然捏了個訣,以屏聽覺,穿梭而過。
這群人中不乏有往日裡唾罵於他,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的,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了。
怎麼?手握四方天兵,就不是半魔血脈的孽障了嗎?
來日父帝將手一翻,這些奉承又會再次化作利刃,啐上一句“果然如此”。
在邁進清虛宮的那一刻,那張淡漠的臉上透出了若隱若現的譏誚之意。
雲凡已聽聞朝會之事,亦無揚眉吐氣的快感,反倒滿是憂色。
“殿下…”
“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慢條斯理地於掌中變幻出一盞白玉水壺,悉心接滿了半盞仙露。
風輕雲淡,並不入心:“如常就好。”
小心翼翼灌溉與梧桐樹下那株正萌芽的鳳凰花,目光凝聚出了一絲柔和。
雲凡正是困惑,順著望去,端詳片刻後認出了那是鳳凰花的幼芽,一怔後恍然大悟,想是錦時仙子所贈。殿下這棵三萬年不開花的樹上,一開就是紅豔豔的鳳凰花啊!
“殿下!”恰時,錦時蹦蹦跳跳地跨了進來:“今天這邊圍了好多仙侍與仙子,我好不容易從昭陽宮逃出來,倒差點被擠成餅子。”
“錦時仙子!”雲凡眸光驟亮,大喜不已,迫不及待地上前與她一禮:“殿下等仙子很久了,仙子快請吧。”
“失策失策。”錦時沒有聽出雲凡話中深意,應道:“早知道我就該銜著果籃飛來的。”
“雲凡。”席玉聞言,臉色冷沉目帶警告,輕咳了一聲,耳尖卻漸漸暈上了微紅。
那一反常態的模樣落在雲凡眼裡,已是全然沒了往日威嚴,誓要為清虛宮的未來加把柴火,今日便是交代在這兒也在所不惜,於是不僅沒有收斂,反而鬥膽在錦時耳邊補了一句:“殿下臉皮薄,仙子見諒。”
那聲音似是壓得低了,卻又於神仙而言可以清晰聽到,實是蓄意做出的欲蓋彌彰。
說罷,以餘光瞄向梧桐樹下。
席玉眉心跳了又跳,再聽不下去,徑直走了過來,揮袖間極微妙地隔開了兩人:“仙子莫聽他胡說。雲凡,你如今膽子是愈發大了,言辭切要注意,不可傷及仙子清譽。”
錦時有意替雲凡解圍,捧著裝滿鮮果的籃子探身到他麵前,酒窩裡漾著藏不住的笑意,有樣學樣的模仿起雲凡的腔調,故意問道:“怎麼,難道殿下是不歡迎我呀?”
兩人距離寥寥,白檀香與鳳凰花的味道交織糾纏在一起,撲在他的麵頰,如同火燒:“怎會。”他脫口否認,像被灼燒到了一般後退,避開她的氣息。垂頭間清風拂過發梢,卻帶動起一股燥意。
每當對上她眼睛時,他的所有回避總會被瓦解為烏有,終化作一聲低語:“小神,確等仙子已久。”
聽他如此說,錦時笑意愈顯,側過頭去與雲凡道:“看來你說得真沒錯,殿下臉皮薄的好像雲吞皮呢。”
雲凡抿唇忍笑點了點頭,見這氛圍差不多了便識時務地退至一旁。他就說嘛,以殿下這內斂的性子,清虛宮沒了他真不行!
天後的算盤人儘皆知。這婚約定的原就是長子與長女,他們現在想大手一揮,便要光明正大的弟奪兄妻,委實是不要臉。倘若殿下於錦時仙子無意也便罷了,但若有意,他實不願再看殿下一讓再讓,一退再退。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殿中。
席玉走去將門窗一一打開,方與她對坐於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