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太女順利即位,而今天…
沈錦時握三枚銅錢,雙手虛攏的搖晃數下後往案上一擲。
“女郎算出什麼了?”丫鬟小葵端著一盤茶果子進來,為她斟了一杯新茶。
“母親會帶回一張聖旨。”
她抬起頭,以帕淨手後拈起一塊壓做蓮花狀的茶果子,咬下一口。
院內紅情綠意,春色正好。
清風纏過她的發絲,將步搖輕晃。
“小葵,往後我們府上可不會太安靜了。”
“啊?”小葵一抖。女郎的占卜術十有九準,太傅不會被貶了吧!
“彆怕。”沈錦時看出小葵的心思,不由得笑道:“咱府還富貴著呢,是未來要入府的那個,那可不是省油的燈。”
“未來要入府的?誰呀?”小葵眨巴著眼,十分不解。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了行禮的聲音。
沈錦時放下手中的茶果子,將衣裙輕拂——母親不僅捧來了一卷明黃的聖旨,還帶來了一個人。
廢帝,晏席玉。
他瘦得厲害,頜骨過份分明,一身白袍攏在身上,竟能透出節節脊骨。
陛下是會照料人的,難得竟還能將他活著送到沈府。
“陛下說什麼?”
沈錦時接過那卷聖旨,還沒及打開,晏席玉身邊帶的小廝倒先開了口:“陛下說,小沈大人念大殿下多年,如今應諾,將大殿下賜與小沈大人。”
是賜,不是娶也不是嫁。
“噢。”沈錦時笑著將聖旨合上,沒再去瞧,轉手塞進了小葵手中,望向晏席玉道:“那這兒就是你的住處了。”
四目相對,兩個人麵色都平靜的可怕。
一個受下奇恥大辱沒有怒色,一個竟也當真有膽子接受了廢帝做夫侍。
晏席玉漆瞳微轉,隻覺她模樣倒沒怎麼變。
沈錦時坐回椅上,撈起案上的銅錢,向上拋起,接住,聲音穿過經年似乎帶他回到了初見的那個隆冬:“我說了我是神算子,怎麼樣,信了嗎?”
晏席玉沒有應答。
他發不出聲音。
沈錦時亦不是為了逼著啞巴說話,隻是,她與他的緣分要從十六年前的一個卦說起。
她自幼精通占卜之數。六歲時隨母親進宮,母親被召去議事,她則被帶去尋太女,恰是撞見了太女從一瘦弱的小男孩懷中搶奪兔子,並將兔子一把丟進湖中,命令宮人誰都不準靠近。
小男孩雖身著錦衣華服,可卻無一人真正尊他敬他做主子,那些人神情冷漠儘聽太女之命。
她衝動想上前卻被帶路嬤嬤拉住,嬤嬤與她說:“那便是廢帝。”她便懂了。
因廢帝的得寵,太女一直嫉恨廢帝奪走了母親的關注與疼愛,於是隻要尋了機會便要踐踏於他。事後最多挨頓毒打,既打不死,她便愈發無所顧忌。
太女是東裕如今唯一的儲君,是未來注定的天子,若她去幫廢帝,那便是得罪太女,便是將沈家全部葬送進去。
於是,在數九寒天裡,小男孩為了救兔子親自跳進了冰冷的湖水中,冷風呼呼直往他骨頭縫裡鑽,將他發絲凝結出縷縷冰碴。
她不能得罪太女,卻也不想袖手旁觀,於是跑進去拉著太女道:“太女姐姐,我都尋你好久了,原來你在這兒啊。兔子有什麼好玩的,我從宮外帶了好玩意給姐姐,姐姐你快隨我去看吧!”
太女欣然應了,卻在臨走前再一次將兔子奪過,狠狠摔在地上,摔死在了小男孩麵前,並與她笑說:“阿錦妹妹說得對,兔子確實沒什麼好玩的。”
“…”
她沒能救下兔子,也沒能幫到那個可憐的小男孩。
那是她第一次切實感受到太女骨子裡的殘忍與卑劣,也更加明白,以太女之品性,隻能順不能逆。
在把太女哄走後她設法折返,看著小男孩仍捧著兔子坐在原地,愧疚地上前,本是想哄他開心,所以與他說兔子投胎做人去了會過得很幸福,怎料他卻對她無聲嗤笑了一下,眼底的怨恨顯然是將她視作了太女同流。
她便拿出了自己的銅錢,與他說:“你笑什麼?我可是神算子,你信不信我可以卜出你的未來?”
他不語,臉上透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於是在那場紛飛的大雪裡,她向天空拋擲起銅錢,算得了一卦。
“你,以後,會嫁給我。”
彆說他惱了,這一卦出來就連她都傻了,隨後那小瘦身板居然迸發出巨大力量,一把就將她推進了湖裡。
然而十六年後,命運再一次回到了這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