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時知他如今喪母,努力讓自己不與他衝撞,緩聲道:“你先冷靜下來,且說霧神一事,那時我和紫菟都與他一起,何來是他所殺?難不成還是我和紫菟一同聯手參與了此事不成?”
“那你又如何保證,你與他時時都在一起,他當真彆無他法去殺霧神。他在藏書閣翻看魔族邪術,與我相撞,卻隱我瞞我。他那一身修為,又難道是一直藏拙?為何?你能一一辯得清嗎!”
錦時見他油鹽不進,心中又對席玉那邊急得厲害,便不再與他在這些論不出的事上拉扯,隻一根根將他手指扒開:“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去尋他。”
這句話瞬間便將司昭打入絕境:“鳳錦時,你又要丟下我!”
“不是——”錦時想要解釋,這個‘又’到底從何而來,她從未有過丟下他的意思,怎就說得如此奇怪。莫不是指的凡間未帶他一同去救災?這倒黴事他惦記著乾什麼!
他卻將她的話打斷:“我與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若今日執意去追他,你我便如此令。”
他掌心中變幻出於凡間時她給他的令牌,痛苦而決絕地一捏,令牌於他掌中便化如流沙,隨風飄逝。
錦時想起在無極鏡中窺到的未來,席玉司昭兄弟反目,席玉成為新任魔尊,率魔軍攻上天宮,難道這一切還是無法避免嗎?
可無論如何,她都相信,那個放棄了看無極鏡的席玉,承諾她怕的他都不會做的席玉,隨她一起救災與她同生共死的席玉,他不會無端地與天宮開戰。
“司昭。”她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
“我要見他。”
她愧疚的目光與他相對,又落在大殿內天後被抬起的屍身之上。她理當照顧他的情緒,安撫住他的,可是,這一次她終於明白,水是端不平的,她無法同時兼顧每一個人。
人心終有偏向。
她家阿玉,會難過的。
她沒再說話,轉身朝魔界尋去。
如果無極鏡裡的一切還是無法避免,那麼現在,他應當到了那裡。
*
席玉跌跌撞撞闖入魔界,憑記憶來到了兒時那個藏身的洞穴,身纏紅蓮業火加之神脈與魔血彼此衝撞他意識已撐到極限,終是一頭栽倒在母親身死之地。
洞中傳來窸窸窣窣緩慢地挪動聲,走出一白發老者。
他上前將席玉翻過身來,在看到席玉麵容的那一刻,滿麵肌肉皆因巨大的悲痛而抽搐,他顫顫巍巍撫上他的麵頰,喚了一聲:“箬箬…”
兒時席玉眉眼像父親,大了卻愈發像母親,老者一眼便認出他便是女兒偷偷生下的那個半神半魔的孩子。
天帝將其搶走兩萬九千年,他做了兩萬九千年的神界大殿下,替天帝剿魔,與親族拔劍相向,甚至殺了舅舅葉魈。
而如今,卻遍體鱗傷走火入魔的栽倒在魔界,又跑回了這個洞穴外,可見天帝是將他用儘,他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他恨天帝,亦恨這個孩子,是他們毀了他的女兒,是他們害死了他一雙兒女。可這個孩子,是這六界之中最後與女兒有關的痕跡,他若死了,女兒於這六界留下的唯一念想也便徹底不在。
最終,老者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抵上了席玉的靈台。
朦朧之中席玉感覺有人在救自己,那股力量十分親切,與自己仿若一脈。
他不知除了母親和舅舅自己在魔界還有什麼親人,隻能模模糊糊聽到那人問他:“我隻給你一次機會,想好了回答。你體內兩股力量互相搶奪,互相壓製,想來這些年你修練亦是十分艱苦。你是還要堅持保這一身神脈嗎?”
老者話中有話,不僅僅是在問他神脈與魔血的抉擇,更是問他神界與魔界的抉擇。
席玉渾身顫栗,額上青筋暴起,四肢控製不住地痙攣,唇瓣一張一翕間吐出的字眼十分微弱,但老者還是聽到了他的回答:“我…要回家。”
“好。”老者手結密術,狂風驟起,風雲忽變,黑雲積壓在上空將樹林籠罩。
“我要你以元神起誓,會為你的母親葉箬,你的舅舅葉魈報仇,此生與神界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我以元神起誓…,我席玉,會為母親葉箬,舅舅葉魈,報仇雪恨,此生與神界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直至席玉誓言落下,於元神中落下契印,老者的麵色終於變得和緩:“今日我便將這一身修為儘渡於你,你便是魔界新的魔尊。記住,此仇永不可忘!”
說罷一聲爆喝,印成,隨著修為的流逝與密術的代價,老者的身軀一點一點乾癟,猶如天後的死相一般,最終僵直,成為了一具乾屍。
當席玉神智清醒過來時,自己已從半神半魔成為了純魔。
老者用密術,換走了他的神脈,而將自己的魔脈給了他。
也隻有如此,他才能於魔界立足,才能名正言順成為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