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以前受過那麼多苦,都挺過來了,這一次定隻是休息的久了。”
於是清虛宮就成了雲凡一人的居所,沒有再安排旁人幫忙,也算不擾了清虛宮的清靜。
錦時飛升上神後不似曾經活潑,日日傷情的厲害。終在風和日麗的一個尋常的午後,她悄然離開了神、仙、魔三界,一走便是三萬年。
她乘船一人渡過忘川,總是幻想,幻想走著走著他便突然出現,牽住她,問她:“要不要去看冥界的七夕?”他會輕笑地諷上一嘴凡間不如意的話本子,然後給她講起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於是有鬼差勸她,他的魂魄早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間,執著於此不過是自我折磨,冥界不適合神族久呆,還是快些回到神界的好。她隻字不聽。
錦時的腳步已經越走越慢,她漸漸記不大清自己遊走在冥界多久,最終來到了三生石前,學著那個故事在三生石上刻下了她與他的名字。
孟婆看著她,倒並不意外,隻歎道:“又來一個。”
後見她久久蜷縮於三生石旁,渾身僵冷,意識也昏昏沉沉,便給她灌了碗熱湯。
“你在冥界呆了太久,已經五百年了,好些了就快些走吧,冥界,是死人呆的地方,會損傷你的元神。”
“若,你實在困苦,老婆子我這兒也有一劑可以讓神仙忘卻煩惱的湯,喝了,便好了。”
她看著紛飛的離人淚,搖了搖頭。那些記憶,是最後與他有關的東西。
如果連這份記憶也沒了,那他還剩下些什麼?
孟婆搖了搖頭,而鬼界堡小二也逢人講起一樁新故事,歎說:“又一個癡兒。”
“若實在困苦,不若於六界各處多轉一轉,總能得到紓解。若,天道有情,許他總會在這蒼生中,與你再次相遇。”孟婆如此說。
錦時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真的還可能與他相遇嗎!”
“上神以大愛舍生死,泣血換眾生,反而化劫成神,想來,也是天道的賜予。”她緩緩答。
儘管這或許隻是安慰,錦時卻終於有了向前走的力氣。
她雙手合十,向天道祈願:“我願以神位,以仙骨,以我能奉獻的一切,求天道憐憫,換他一縷神魂。”
胸口的護心麟傳來絲絲涼意,她不知天道能不能聽見,卻荒唐的想,他或許,能夠聽見。
“席玉,紫微宮中,是我騙你。隻要你回來,我便原諒你…”
告彆孟婆後,錦時去了妖界,她又遇到了那個她曾幫過的女子。
她問起當年段樂之事,她最後是放過了段樂,還是殺了段樂。
女子答:“自是殺了他。他們欺我辱我,殺我親妹,縱背負因果罪業,我亦不悔。”
“不殺,那是神的選擇,所以我注定成不了神吧。”她笑著如此說。
“如今我已不執著修仙修魔,我覺得做妖就很好,為什麼一定要拋棄自己的種族,去做彆的種族呢?我生在這片土地,自該為它自豪。”
“…”
女子沒有辜負她的相救,堅持走著屬於她自己的道。
而那句“不殺,那是神的選擇。”令錦時久久不能釋懷。
所以他明明成了魔,卻還是走了神的路。
然而卻沒有神仙配得上他的犧牲。
在那恐慌的,孤寂的,委屈的,被厭棄的,被利用的,被冤枉的,被迫害的三萬年,他要如何才能做到犧牲自己去保護這些人。
他不該是她成神的劫。
劫,這個詞,對不起他的犧牲。
於是她離開了妖界,行走在人間的山河,看世事變遷,王朝覆滅、興起、再覆滅,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長風帝君的力量徹底消失,凡人們窺得仙緣,為求長生而大興修仙之風。
下麵的人艱苦的想爬上上麵的位置,而上麵的人卻渴求成為普通的眾生。
錦時已三萬年沒有用過法術,他最眷戀的是凡間的日子,她便也將自己當做個普通凡人。十幾年過去,為不叫人察覺麵容不改,便會再換一個地方住,等搬回來時,就胡謅自己是自己的女兒。隻是,回來時,往往那些舊鄰已然不在了。
生生死死,因果循環往複,是結束也是開始。
便是再如常不過的一天,錦時坐在茶館裡,朝外推開了窗,手中一鬆,本準備給小二的銅錢脫手正砸落在一個小乞兒的頭上。
她心頭一緊,護心麟散發出微弱的盈光,好像感應到了什麼。
他抬起頭,一如三萬年前,發間還彆著一支長長的翎羽。
——邪術的力量侵蝕了他的肉身,他消失時,她送他的翎羽也一同無蹤,卻原來正因為這翎羽,才意外得以承下他的一縷神魂。
“你。”
她追下樓去,喚住了他。
小乞兒死死捂著手裡的銅錢,生怕她會要回,而怯生生道:“這,這是我的…”
她顫抖著上前,朝他伸出手,道:“我乃半仙,俗稱神算子,見小友根骨絕佳,不如做我徒弟,保你以後有數不完的錢,還都給你管,如何?要不要…跟我走。”
小乞兒遲疑地望著她:“姐姐,江湖騙子,折壽的。”
“那不妨我現在與你算一卦。”
她抬袖拭過就要掉出眼眶的淚珠,從荷包中掏出三枚銅錢,就像當年在皇宮中,朝天擲去——“你啊,以後,會是我的夫君。”
“…”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語氣,小乞兒拔腿就跑。
她跟在他的後麵,走啊走啊,直到他再也跑不動。
“哇,姐姐,你也太能追了,我躲不動了。你真的是半仙嗎?”
“自然。”她微微昂起下巴,十分得意。
他狐疑的打量著她,又問:“那你多大了?”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隻是這一次輪到她笑著對他說:“三萬歲。”
“騙人是小狗!”
“好啊,騙人是小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