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席玉在自己眼前完全消散,那一場大雪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他最後一次輕觸她,她才漸漸明白,錯了,無極鏡預示的,是她想錯了。
她一直以為席玉會選擇複仇,席玉是因為仇恨才入魔,舉兵攻上天宮。
其實,至始至終都是為了她。
扯出無極鏡的心臟是為了救她,成為魔尊和攻上天宮都是為了不讓她犧牲,所以他選擇了犧牲自己。
她的愛人,不愛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對他充滿了殘忍,可他卻因為她的愛,去救了這個世界。
兄弟反目也是假的,他根本就沒有殺司昭。
承認是他殺了天後,不過是想讓司昭不接觸到真相,永遠單純快樂的活在父母對他的愛裡,而不是一枚可犧牲的棋子。
喪母已經夠痛,他經曆過,所以他不願讓他的弟弟再承受喪母之痛以外的,‘喪父’之痛。
所以他像逼她恨他一樣,逼司昭也恨他。
那些不是他做的事,他最終還是都背負了下來,一直到他死,那些神仙也不知真相。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歡呼著,拜她的救命恩情。
一字一句將她的心割的支離破碎。
他們視她為救世的神女,而她,殺了這世上,她最愛亦最愛她的人。
滔天的愛與恨是同時席卷而來的。
她想起初上天宮起的點點滴滴,想起凡間二十二年,想起魔宮的耳鬢廝磨,想起最後那一場雪。
她一語成讖。
她與他果然,彼此折磨,相恨,成了怨偶。
她後悔了,她該聽娘和爹的話的,她不該偷上天宮,不該暴露女兒身,她若老老實實在族中呆著,等到娘想出辦法解除婚約,根本就不會有這般痛苦。
她甚至會想,如果她不管這六界就好了,隻要殺了天帝,報了他的殺母之仇,也不會有這些事。
於是她又怨,怨他為什麼非要因為她去救六界。
無論在神界還是在人間,他明明沒有受到過那些人的愛,所有人都在欺辱他,踐踏他,他不也恨透了他們嗎?為什麼要去救。
最懂因果的人,為她請求而幫婆婆插手因果。
最怕馬的人,為和她同生死而去救災。
最怕針的人,為她手繡卻扇。
最恨人間的人,與她一起死在了救災的路上。
最恨神界的人,替她死在了天宮裡。
最怕她離開的人,親手推她離開,逼她憎恨。
長風帝君與始魔同歸於儘時,他的妻子,是否也是如此,恨他的大義。
而最痛苦的是,即便她說,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他,還是止不住的不停的在想,他痛不痛。
她望著劫後餘生的所有人,行走在雪裡,跌跌撞撞轉了兩個圈,再聽不見身邊的聲音。
忽然就笑了起來。
她想再抱他一次。
金紅色的光輝灑落整個天宮,隻見一隻鳳凰啼鳴長空,落下一滴血淚。
在諸神眾仙的震驚與跪拜下,死去的人一一複生,被煉化的神魂也從天地間被點點凝聚,送往冥界投胎。
風雨歸期,山水相逢。
如若他化作雪,她便化作風吧,永不叫他落下,不叫他融化,就在這天地間,最後的相見。
她低估了他的愛,他亦低估了她的愛。
她根本,無法恨他。
因為恨他的本因,是她恨自己。
恨自己救不了他,獨獨救不了他。
她的愛不是救贖,反而將他推向深淵。
看著那些死去的天兵與魔軍一個個從地上站起,逝去的生命獲得了重生,她闔上了雙眼。
然而一道天光透過雲層,包裹住她的周身,洗滌過她的靈魂、經脈,她沒有死去,而經此成神。
她突破了天劫。
“神女。”
他們如此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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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魔尊隻是神女的一場情劫嗎?”
小仙侍歪著腦袋聽紫菟講故事。
“魔尊真的回不來了嗎?”小魔侍癟著嘴巴,扯著小葵道衣袖就要掉淚珠子。
兩人沉吟片刻,最終皆是搖了搖頭:“不知道。就連神女,也已經離開神、仙、魔三界,三萬年不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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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時成為上神後,將一切告訴了司昭,她說:“他有心想瞞你,可我總覺得,你該知道。如果這世上沒人知道他到底遭受了什麼,又付出了什麼,我會發瘋。所以,抱歉,讓你知道這些。”
司昭久久不語,再張口卻是喚了她一聲:“嫂嫂。”
此後,司昭即位天帝,將其父的罪行昭告,以元神起誓,在位一天,天兵便永不會踏足魔界半步。
作為神女與魔尊共同溫養出靈識的小葵代掌起魔界。
雲凡死守著清虛宮,說,離了清虛宮他也做不順手彆的事,就想在這裡如常布布雨,幫殿下澆一澆花草。
“那樹鳳凰花殿下最仔細,凡在天宮時總是要親自照料,如今總算長得像棵小樹了,都是殿下的心血,我想照顧著它們,或許什麼時候殿下就回來了。若見長勢萎靡,定會怪我不當心。” 他自欺欺人的說著,如何都不肯接受席玉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