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一年的光景,似乎長安城的一切都變了。
寧親公主喪夫喪女憂傷過度,去了蜀地,需好好靜養。
張璟一人操辦阿姊與顏明的葬禮,殮、殯、葬各個環節都未交給過下人。
厚木棺便放在大堂,眼下戰亂未平,四處動亂,前來吊唁的親眷好友並不多。
她粗麻衣裳蹲坐在阿姊的靈堂,為她誦經,兩個時辰沒有動過了。
雖然也從廟裡請了幾個德高望重的和尚,但和尚說了,她自己誦讀的話更誠心,佛祖也更容易聽到她的請願。
她平日是最不信這個的人。
“娘子,你也一夜沒有合眼了,不如先回屋休息一下。”
十四娘抬眸,雙眼無神,緩慢地落在小桃身上:“阿姊最喜乾淨,此處的香快燃完了,你快去找人換了。”
“娘子!”小桃心疼著,“五娘子看到你這樣,也定會心疼的。”
還未等她回應,外頭似乎走來一人,竟穿著鮮綠的裙衫,與這白色相衝。
喪事之中那是最忌諱之事,可那人卻大搖大擺走進,也不顧誰人阻攔。
“娘子?”
小桃扶著,她強撐著站起身來,來的那人竟是綠奴。
“縣主。”綠奴看著裡頭,“我是來吊唁的。”
“你穿成這樣進靈堂,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小桃怒斥道。
可誰知綠奴一點也不慌張,自若說道:“我來是為我家老夫人前來公主府吊唁的,你可是說我家老夫人大不敬?”
誰知話還未說完,一個巴掌落在她的左臉,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右臉也多了一個!
張璟雖是身子虛,打起人來卻仍舊有力。
“你,你打我,這是什麼道理?”綠奴傻了眼,“你們看到了,張家娘子竟是如此野蠻無禮之人!”
眾人也唏噓私語。
“我告誡過你!是你自己找死!”她的眼神似是要殺了綠奴,隨手掏出侍衛的長劍,放在她的脖頸,“今日是我阿姊的喪事,若你再敢鬨事,我定讓你不得好死!”
綠奴似是被嚇到了,平日張璟再怎麼囂張也不敢動劍,可今日她是真的會動手。
“我……我可是老夫人派來的。”她氣焰漸消。
“帶她出去。”
“你!”綠奴怒氣上頭,被拉出去還止不住說,“聖人說了,張垍投靠安賊,這賜婚不作數。我家老夫人本是看在和公主府往日的交情,此婚事才從長計議的!張璟,你莫要囂張!”
小桃朝她踹了一腳,她才消停:“你這醃臢玩意兒,何來這般口氣!”
綠奴嘴角滲出血絲來輕笑道:“我雖為奴,卻不敢叛國。而你們張家,皆為叛國賊!”
劍忽地向前刺向她!隨後忽而一陣劍舞,未見血,卻將綠奴的那件鮮綠襖子被劃成碎片,弄得一地的碎布。
張璟收劍,不僅綠奴嚇出神,衣衫狼狽,就連一旁的眾人也沒想到她真敢動手。
“今日是我阿姊出殯之日,想死的,想汙蔑的,儘管撞在這劍刃上!”
此時,李倬從外頭匆匆趕到,見狀,似是不知道綠奴來鬨之事。
“你還不快退下?”
綠奴掩著衣服已是竟丟臉麵,自然速速離去了。
“縣主,我當真不知今日她會來……”
“彭城王今日來此為何?”十四娘的劍還死死攥在手裡,一刻也不放鬆。
前來吊唁的人眼神似乎閃躲著,甚至有人在竊竊私語,他們不再是這長安城的顯貴了。
李倬上前行禮道:“我,顏郎君與我算是舊友,我……我今日,我是來吊念他們夫妻二人的。”
李倬那雙原本都是溫柔的眼,今日也微微露出了恐懼。
她將劍丟給小桃,似乎泄了力氣:“即是來吊唁,彭城王請自便。”
“你,你還好嗎?”李倬拉住她,低語道:,“今日綠奴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至於婚事我會勸說我阿娘,你信我,無論你是何身份,我都願娶你。”
“你也覺得我張家皆是叛國賊?”
李倬連忙搖頭:“自然不是,我隻是想……想讓你安心。”
十四娘抬眸,滿眼血絲顯得疲憊不堪,鬆開了他的手:“彭城王自重,今日即便沒有綠奴,這婚我也是要退的。”
“為何?”
“彭城王願娶,我不願嫁,這點便足夠。”
李倬站在原地,似是失落地望著她的背影。
當眾被人退婚,也算得上顏麵儘失。
他卻還是選擇上了香才離開。
後屋,外頭的親眷少了不少。
小桃無奈勸道:“小姐,您這一句不嫁,倒是輕鬆。若叛國之罪坐實,便無路可逃了,公主的一番心血也就白費了?”
十四娘整理著阿姊的妝發:“小桃,難不成我為了活命,犧牲彆人和自己的一生,就是好的選擇?”
“可……可日久能夠生情,再者彭城王是多好多深情的一個人啊。”
十四娘淺笑:“我知你為我考慮,正因彭城王是多好的一個人,才不願他為了我而葬送自己的前程。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帶阿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