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從外頭匆匆跑來,說是綠奴將張垍一事在坊間一說,眼下那些災民都堵在公主府外。
民怒本就難壓製,更何況這張家本是長安皇室貴胄,寧親公主走後,更是樹倒眾人推。
“娘子,要不從後門走?”
她此刻卻眼神堅定:“從正門走,我阿姊乃是李家血脈,光明正大。”
走出公主府的謾罵聲,就好像往日那些人對公主府的奉承般數不勝數。
“這賤人竟還有臉披麻戴孝!”
“聽說是她家五娘子死了,真是活該!”
“自己死就罷了,還克死夫君,真是作孽啊!”
張璟又何曾受過這樣的謾罵,那些難聽的字語好似一個個針紮般落在她的身上。他們說阿姊的話,好似讓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般艱難。
後頭的下人也不敢跟上,隻有那幾個抬著棺木的,還跟著。
“殿下,要不要去幫她?”
彭城王看著她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要出手,可轉念一想,眼下戰亂,這叛國罪名便是受千夫所指,便是有口也難辨。
他吩咐手下:“你趕緊去找到,是何人散布的謠言。”
“是。”
也不知誰人丟了個雞蛋正好砸在她的臉上,碎了,糊了一臉,微微腫起一個包。
怒火砸在她的身上,她身著麻衣卻絲毫不退步。
彭城王向前走了一步,卻還是思慮過後退回了暗處。
小桃哭著護著:“娘子,你們不要砸我家娘子!不要砸!”
“她是叛國賊!”
“他們,是他們殺了我們的親人!”
“他們是大唐的權貴,卻做了背叛大唐的事,該殺!”
張璟擦去臉上的汙穢,看著眾人:“我乃寧親公主十四女張璟,出生大唐皇室,這裡頭躺著的是我阿姊和她為國捐軀的夫君。”
眾人稍稍平靜。
“我同你們一樣痛恨叛軍,痛恨戰亂。”
“你說的好聽,你阿耶便是背叛大唐之人!”眾人應和著。
張璟無法否認:“我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但我與阿姊從小受我阿娘教導,生於大唐皇室,流著李唐血脈,就要一切以大唐利益為先,以百姓為先。今日我手執劍,不殺百姓,隻屠叛賊!”
那個小娘子執劍的模樣堅定,他們相信那是李唐皇室才有的魄力。
“我信她!”
那日,餘光之中,那個少年終於留在了心裡。
人群之中,那站出來的人,是李倓。
“是建寧王!”
“建寧王回來了,我們有救了!”眾人歡呼著。
建寧王驍勇善戰,與年輕時候的太宗尤為相像,雖洛陽陝地接連失守,但在百姓的心中建寧王便是希望,便是帶領他們離開這黑暗的希望。
他站到十四娘身側,她似乎有些驚異看向他。
李倓拉住她的手,對著眾人說道:“諸位,張縣主她從未做過背叛大唐的事,也絕不會做背叛大唐之事。”
人群中依舊有聲音:“憑什麼相信你一麵之詞?”
柳如梅帶來了幾個小娃娃,那幾個小娃娃不正是那日在路上遇到的小混混。
果不其然,那個始終黑臉的黑手小子也在。
隻是他今日不再是蓬頭垢麵,雖穿粗布麻衣,但卻站得筆直。
他語氣真誠:“諸位,聽我一言,我同你們一樣,我的家人死在洛陽。逃難的日子不好過,我整日怨天尤人,恨那些達官顯貴,為了生活,為了弟妹,我學會了偷竊……”
他一個孩子竟然勇敢地說出了這件事。
“是她告訴我們,想怎樣活,是自己的選擇。她,給了我們住所,教我們自力更生。”黑手小子上前,“今日我站出來,不想幫任何人,隻是阿耶說過,做人不能忘恩。我願意相信建寧王殿下所言,她是好人。”
小妹也站起來奶聲奶氣跑過來抱住她:“有錢阿姊!”
十四娘看著兄妹二人,黑手下意識躲開了,那臉蛋紅紅的,小妹可愛的笑容天真瞧著她。
李倓說道:“諸位,我想說,眼下是我們為了大唐一致抗外的時刻。應團結一心,一致對外!”
李倓是大唐的光,此刻的這道光仿佛剛好落在了她的臉上。
牽著的手終於鬆開,都能瞧見上麵的白痕。
十四娘忽而想起,在公主府,她與阿姊說得一番話。
“他們說五指代表著五個牽掛的人。”
她抬眸,順著大拇指數下去:“這是阿娘,阿耶,阿姊……嗯,還有倆個是誰?”
張淑牽過她的手繼續數:“一個是你自己,還有一個……”
“是誰?!”
她看著小指,原來,還有一個,是李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