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筠扶他坐起來,靠著軟枕,慢慢地喝水,喝完了安瑤又睡下,他側著裡麵,埋在被子裡:“皇舅舅和舅母怎麼樣了。”
“皇後娘娘陪了您一晚,天亮時被陛下勸去睡覺了,陛下……應當還在忙。”
安瑤又沉默一會:“太子哥哥呢?”
“太子殿下先一步回京了。”
“嗯。”
等了一會沒有聲響,許筠知到安瑤是睡著了,掖好被子,靜靜跪在床邊。
他是後悔的,恨自己沒有快一點跟上隊伍,又是心疼和痛苦的,他看見一路的屍體,隻想著小侯爺一路拚殺過來,該是有多難受。
皇帝震怒,安瑤身邊跟著的人大換洗,他受了二十鞭刑罰,才堪堪從奴隸院裡爬出來。
可是身上的痛哪比得過心裡的,若是他再快一點,小侯爺身上的傷口,就能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他又想起來那些人,一具具屍體躺在血泊中。
鋒利的眉眼壓下來,眼底漫上一層暗紅:那些人終究是不安分了。
安瑤回到長公主府,閉門不見人,前來拜訪的都被人擋了回去。
皇帝有借著這次刺殺的由頭肅清上京城官場的意思,上京城最近人人自危。
也有人在朝堂上指責皇帝不該為了一個悅寧侯鬨得如此之大,皇帝高座廟堂,垂眸看他一眼,便叫他兩股戰栗,不過言官嘛,總有不怕死隻想博個好名聲的。
眾人見爭吵不過,便將目光看向劉正清,他今日倒是未曾說話。
劉正清站出來,官袍肅然,身如青竹,端正地行過一禮:“臣以為,單是悅寧侯受傷一事,或許可以先撇開不談。”
言官暗自點頭:果然,這麼好的機會,劉大人是不會錯過的。
“但如此龐大的殺手隊伍入岐山圍場猶如入無人之境,光天化日之下謀害皇親國戚,如此囂張,一來是幕後之人藐視皇威。”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微微側身,對著那幾個人:“二來,怕是京中有許多人,利欲熏心,行了方便,若此次輕拿輕放,是不是明日便敢入城謀殺命官,後日便敢入宮弑君了呢?”
“啪嗒”幾人顫抖著跪下:“皇上,臣等不是這個意思。”
“臣等……”
“肅靜——”劉公公尖利的聲音劃破嘈雜的大殿,言官們頓時鴉雀無聲。
“如此,可還有人有異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還有人說話,怕是明日就會被“刺客”找上門。
劉正清行禮退下,垂著眼睛:不值得?怕是把他們殺個乾淨,也抵不上他小侯爺的半條命。
……
三日過去,大理寺。
炭火燒得有些發青,牢獄裡一股陰暗潮濕的腐爛味道,安瑤披著冪笠,穿過陰暗潮濕的走道。
林濤越等在那,手下打開審訊室的門:“我在外麵看著。”
那人點點頭。
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又被整理乾淨的宗輝,睜開眼睛,看見白皙的手指慢慢掀開黑紗,露出一張,不該出現在牢獄裡的臉。
淡漠的神情,居高臨下,鋒利的美麗,如淬毒的刀刃。
他抖了抖,深入骨髓的痛排山倒海而來,可是舌頭已經割掉喂了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隻能如待宰牲畜一般,承受痛苦。
疼痛使他混沌的腦子清晰起來,光怪陸離的片段在腦海中閃過,他好像聞到過一股奇怪的香氣。
他徒勞地嘶吼,想告訴他不是自己買凶。
可是,簽字畫押,白紙黑字血手印,分明又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