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所糾結的,隻是安瑤的安全,他已經對不起安戟,對不起長姐,不想再親手將安瑤送上戰場,對不起自己的親外甥。
“孤陪你等。”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的話,那麼我放手,不過你得記住,隻有這一次機會。
隻有這一次。
兩人一跪一站,在雪地裡立到天黑,鵝毛大雪非但沒有小,還更大了一些,雪被洛華擋去,安瑤藏在他的披風下麵,似乎沒有那麼冷了,宮人點亮宮燈,微亮的黃色氤氳在暮色中,卻帶不給人半點暖意。
劉公公小跑著出來,站定在兩人半步外,躬著身低聲道:“外頭天寒,兩位殿下暖暖罷。”
裡頭那位,終究是妥協了。
殿內暖意融融,猛然從寒冷中解脫出來,就算身體再好也忍不住渾身發抖。
皇帝那尚存心底的怒氣,在眼神接觸到安瑤發紫的唇時,消散大半,轉為一聲歎息。
劉公公取來羊絨披風給兩位,宮女上了熱茶,好半會才勉強緩過來。
“你們兩個倒是關係好。”他氣不過地冷哼,洛華垂著眸子跪下,拱手道:"兒臣愚鈍,一切都是為了戰事著想。"
皇帝一噎,沒接話。
"陛下為何不同意,是擔心尖尖麼?"安瑤知道過剛則折的道理,略微示弱。
畢竟是從小寵愛到大的親外甥,皇帝心中微軟:"戰事豈能兒戲?"
現今的局勢和洛華講的幾乎一致。
“邊關艱苦,戰爭殘酷,你一從小長在富貴窩裡的孩子,能吃得了這個苦?一夕上場,千萬人的性命抗於肩頭,你能負責麼?”
“打仗可不是口頭說說而己。”
安瑤緩緩跪下,眼神中沒有半分退縮和怯意,他的身形略顯單薄,但可以一往無前永不低頭。
"陛下,安瑤生在瑤城,那是兒臣的根。"有些責任上天注定。
就像長公主在最後一封家書中說的,安瑤抬頭,眼神直直撞進皇帝眼中,讓他仿佛穿越時空又似乎看見了另一個人:
“我們安家的好兒郎,沒有懦夫。”
安家人天生屬於成場,那個硝煙與血氣蒸騰之處,鑄就們安家無數英魂。
軍人殉國,魂佑疆土,或許那才是他的歸宿。
皇帝明白了,一股無言的激流在胸中激蕩。
他轉過身,閉眼朝他們揮手,聲音蒼桑而渾厚,此刻他又從那個慈愛的長輩變為一國之主:
"朕心明矣,回去吧。”
兩人重重拜過,宮門早早下鑰,長公府是回不去了,安瑤便去洛華那湊合一晚。
夜裡,窗外似乎又響起下雪的聲音,沉默而有力,安瑤翻個身,洛華知道他沒睡著。
"怕麼?”
安瑤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不怕,我還以為你是來勸我回去的。”
洛華看著他的後腦勺,語氣溫柔:“鳥兒要飛,何不讓他飛高點。”
他懂得安瑤的誌向,知道長公主府裡那被研讀過無數遍的兵書,知道每日早晨不間斷的練習,明白他流過的每一滴汗水,明白他跪在祠堂安姓牌位前的默默無言。
這樣的人,怎麼會安心一輩子碌碌無為?
若是安瑤快樂,那麼他可以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