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纓子笑：“金英翠萼帶春寒。”

胡芳容取來裝豆腐的盒，困惑道：“你說啥？”

張纓子解釋說：“說姑娘鬢邊的迎春花兒呢，姑娘美貌，教我不知該怎麼誇，隻好誇迎春花兒了。”

胡芳容用手摸摸臉，果然，手燙著了。她嗔道：“讀過書的就是有學問，說話好聽。”同時，心裡難免可惜，素日知道這位兄弟的品行，怎麼就不是個平民百姓呢，偏偏是身契在縣令官老爺手裡握著的。

她利索地切下半板豆腐，一板十五塊，切下七塊北豆腐，胡芳容另送他一塊，都裝進他帶的食盒裡。

張纓子把錢放在櫃台上，一數，十七個銅錢。

胡芳容忍不住笑從兩頰生，她想說，不必多給兩個錢，熟客都要多送一塊的，可胡芳容抬眼一瞧。

張纓子的眼睛堅定微笑著，胡芳容也會意了。

拿起布頭縫鞋麵，胡芳容的手藝當然比不過繡娘裁縫，主要圖個心意，胡老娘的娘、胡芳容的外姥姥快要過五十大壽，這是要準備老人家的壽禮呢。胡芳容才動手縫了兩針，第二位客人就來了，還是熟客。

正是布莊老板的二郎是也，他進來，一雙眼忍不住就往胡大姑娘盈盈一握的細腰上打轉，再往上呢。

一張素臉，和迎春花兒比不知哪個更鮮嫩些。

還是年輕姑娘好啊，不經修飾，剛采下來的鮮花一般水靈。二郎暗想，再往上呢，一雙瞪他的大眼。

楊二郎這才有些訕訕，作揖賠禮：

“姑娘貌美如花，我都看呆了，莫怪，莫怪。”

胡芳容道：“要買什麼？”

楊二郎道：“腐乳還是那個價兒？我大郎兄弟就好這一口兒，他要請人吃飯，非得叫我來買你家的腐乳，說美得很，他一定得請人也嘗嘗這個味兒。”

胡芳容笑道：“是，一兩腐乳十文錢，沒變，你大哥啥時候好這一口，我可不記著你們家買過多少腐乳，也就你們老太太有時候差人買，怎麼，你大哥在老太太那兒嘗過，知道我們家醃得好，用料好？”

楊二郎歎氣，道：“女人家見識短。我說的又不是我親大哥，我發小黃大郎，生藥鋪的大郎不是？”

胡芳容稱腐乳的動作一頓，道：“哦。”

她想起黃蓮兒說過的話，臉上掛笑：“他家是個豪氣的，在家有丫頭小廝伺候，外頭威風八麵，誰不想討他的賞錢，身邊都是英雄好漢，要麼就是您這般的瀟灑子弟，連我娘也說，嫁給他，做個吃喝不愁的享福少奶奶，可我家貧露怯，怎麼配得他？哎喲，瞧我這扯遠了，黃大郎君要請誰吃飯？教他請的那人一定是個有口福的，我趕緊給稱好，您好去買雞鴨。”

“隻稱個二兩罷。”楊二郎果然麵露得色，“也不用買雞鴨，那個到處跑腿幫閒的武哥兒知道吧？”

胡芳容拍手：“知道，不就是個破落戶兒！”

楊二郎接著道：“原來誰把他放在心上？不過是個混日子的，隻怪他老婆是個憨貨，守著教條當飯吃呢，他閨女心甘願跟大郎混，偏這老貨自以為是，硬頂著，那武哥兒真是個老腦筋，自個兒娘子都管束不好，誰還請他家大魚大肉？不過是腐乳二兩，冷饅頭一個，隻送進他家門裡，看他們家敢不愛吃？”

胡芳容猶疑道：“二郎君，何必如此，既然要私底下說開，好吃好喝，再給些銀子，不就完了？”

“還是見識短。”楊二郎眼裡包含歎息、輕蔑。

胡芳容觸到這樣的眼神，低頭不再言語。

“我們手裡的銀子哪個是大風刮來的？一個銅板都不會給他，我們兄弟幾個悄悄給縣太爺送上百石白米、一頭肥豬、十隻雞鴨，與縣太爺互相方便些，大家方便才好呢，彆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當真。”楊二郎挺胸抬頭，顯示出常人難有的威風，“這陽穀縣，哪裡能燒一把火，哪裡燒不得，當官兒清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