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9(2 / 2)

豆腐女 香川流 4207 字 11個月前

沒錯,那碟炸小魚正在東廂房男性的酒桌上。這年頭做主婦的女人都會攢錢,這裡儉省一點,那裡儉省一點,就說油,豬油是豬肉煸來的奢物,平民百姓當然沒有天天吃的,據說父母一輩吃的都是麻油,就是能編織衣物、搓麻繩、編麻袋、野地都能大片生長的亞麻榨的油,不過都是上一輩的事了,胡芳容的爹還說他小時候要用布沾油,在鍋底抹一圈就算是吃油了。如今油坊裡拿花生、芝麻、豆子各有各的榨油法子,住縣城的家庭不缺油,隻是炸小魚的還是少數。

試想要把小魚炸透所耗費的油,若有做主婦的女人看見怎麼也要插嘴心疼,可這家裡是沒有主婦的。

寶琳的爹和哥哥都身著穿長衫的,穿長衫是一種身份象征,一來顯得斯文,像個讀書人,二來證明有家底,能有足夠的布料做一身長衣衫。假如教胡芳容來觀察,她能看出寶琳的爹和哥哥,這一家人哪些地方相像,譬如說皮膚一般白,眼角都是下垂的,可寶琳的爹周童生太瘦了些,襯得長衫太寬裕,寶琳的哥哥周大郎又太胖了些,長衫上要鼓起一個肚子。但是周家耕讀傳家,怎麼能叫一個大姑娘來隨便看。

而他們所招待的看古董的人更像個讀書人。

眉清目秀的,這個更像讀書人的男子穿著長衣長褲,漿洗得乾淨整潔,一頭烏發用布巾包裹著。

“多謝周老先生,許某慚愧,其實看古董書畫兒沒什麼講究,隻是瞎指揮一氣,幸好有幾分氣運,至今沒遇著難纏的罷了。”客人說,“所以竟說不出什麼要領,打眼一看,覺得像就是,不像就不是。”

周大郎忙道: “謙虛了,你太謙虛了。看家本領不能亂說,我知道,不必多說,來,這是我爹昨天剛釣上來的小魚,新鮮著呢,叫岑媽媽才炸的,不要客氣。”說著夾了一筷子給客人,又嘟囔: “那個天生的殺才,要不是許兄弟相助,我白叫哄騙了去。”

客人推辭不過,夾起魚兒就酒吃。

周童生酒杯重重地撞在桌子上,從鼻孔裡哼出氣來: “他是殺才,你就是蠢才,天生的蠢才。”

“是是,爹教訓的是。”周大郎賠笑。

“周大公子還年輕,有什麼,年輕人走些彎路算什麼。何況周大公子仗義疏財,我瞧著同窗學生和周大公子相處極好的,某雖才結識周大公子,可一時半會兒的,竟也教大公子拉過來把酒言歡了,可見大公子頗有孟嘗遺風呀。”客人忙為周大郎解圍。

周童生麵色和緩了些,周大郎更是笑容可掬,說道: “這倒是,田梁那幾個小子孝敬——”

周童生眼一瞥,周大郎立馬噤聲了。

“許公子風度翩翩,溫文爾雅,若不是女兒許了人家,真得把女兒許配給你。”麵對客人,周童生又換了副臉色,笑眯眯的,可惜他臉也太痩,不然還能顯得更慈愛些,“犬子無知,自小糊塗慣了,今日多虧許公子,實乃犬子之幸,不知許公子哪裡高就?”

“鄉野之人,在當鋪混個謀生。”客人笑笑。

“原來高手在民間。”周童生哈哈大笑。

周童生連連叮囑周大郎要與客人好生結交,客人忙道不敢,周大郎又道: “一事不煩二主,正好,咱們家有副畫兒,祖上傳下來說是馮先卿的真跡,困擾俺們家許多時候了,您是有真本事的,我爹也一直琢磨著這事,咱們吃飽喝足,就去瞧瞧怎麼樣?”

周童生長歎一聲,道: “正是,正好。”

“實不相瞞,我家小女許配的門庭比我家高上許多,和他家相較,他是翰墨詩書之族,我們家就是鄉下玩泥巴的,偶得姻緣,因此琢磨著,少不得要在小女的嫁妝上費些心思,無奈家底薄,木頭箱子家具撥步床都是她從小就開始攢的,不費什麼,金的銀的我家儘量支使,比那富足之家確實不夠,就想著家裡祖上的書畫,傳到我這代,無奈沒個出息的,都眼拙不懂畫,原來祖先買的時候也不曉得真假,外頭又大多是招揺撞騙的,就厚顏煩請許公子幫一把呀。”

主人如此言情懇切,又有道真金不怕火煉,客人既有真才實學,又怎會一再推拖呢,於是答應了。

周家的珍藏有馮先卿的蘭花畫,林妙真的字,客人也是歎為觀止,想不到這小小的陽穀縣裡,小小的教書先生家,還能機緣巧合下有這等收藏。於是客人大談林妙真的印泥,其字繾綣之情,馮先卿筆墨的習慣,說得周家父子眉開眼笑,出門一看天已不早。

少不得在庭院裡一個要相送,一個喊留步。

卻不知,紙糊的窗戶破個洞,有眼睛瞧著呢。

“呀,是個俊小夥,美男子。”胡芳容小聲說。

寶琳端坐在床邊,兩隻手扭著帕子繞啊繞,繞啊繞,她羞道: “偷看彆人不好,教發現了怎麼辦。”

胡芳容故意道: “我瞧著模樣比你表哥俊,你還不過來看看,皮膚也白,眉眼和你表哥比……”

寶琳慢慢也湊過去了,胡芳容讓開,寶琳就著那窗戶紙小孔慢慢端詳,不禁道: “確實好看,比我表哥俊多了,眉眼清秀,表哥隻是常人之姿。”

寶琳回過頭,胡芳容正瞧著她笑呢。

一時又羞又窘,追著胡芳容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