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一下,把槍彆到腰後過去想要攙扶那個人。
疼痛席卷全身,高野止不住地發抖,在人靠近時,朝身後躲開。
一片狼藉之中,兩人對上目光。
血沾在高野的側臉,他隻是怔怔地看著沈硯,緊緊咬牙,悲痛充滿全身。
原來是假的。
他們一年來的所有相處,所有記憶,都是因為警察要清繳他們。
沈硯不動聲色地握住背後的槍。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
他的動作驚醒了沉浸在回憶中的男人。
高野一下一下凶狠地把自己的頭往地板上撞,仿佛野獸臨死前的悲號,隻知道語無倫次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被迫靠近我……硯硯是不是好委屈啊……”
他大腦一片混沌,竟就叫出了那個含在心底好久卻訴之於口的稱呼。
沈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不忍。
“……沒關係。”
高野捕捉到他的話,絕望的鐵窟窿裡又照進來一絲月光,他不敢相信,如履薄冰:“真……真的嗎?”
那是不是代表著,硯硯和他相處的這不到一年的時光裡,起碼是快樂的?
遠方的警笛慢慢靠近。
事情到了要結局的時候。
血流不止,子彈貫穿了他的肩,此刻已沒有直覺。
高野單手支撐,爬近一些,額頭破了,血順著臉頰留下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醜陋至極。
惡鬼的眼裡,自卑和惶恐,混雜著一絲期待。
唯獨沒有逼迫。
“硯硯……我可不可以吻你一下?”
他終究是將自己醜惡不堪的感情攤開在了沈硯的麵前。
沈硯愣住,不知如何反應。
卻在他還沒有做出選擇的時候,高野毫不留情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力道極重,響聲像是夏季的悶雷。
屋外傳來密密麻麻上樓梯的腳步聲。
“對不起……”他隻是沒忍住。
他應該忍住的。
對不起。
對不起。
心如死灰的人突然暴起,臨死前的野獸終於要反撲。
沈硯眼神一冷,輕鬆地擒住高野,將他押在地上。
警察破門而入,黑洞洞的槍口冰冷而絕情。
沈硯看見高野的目光。
他哭著,眼眶通紅,鮮血糊在臉上,狼狽而模糊。
眼裡卻是笑意。
溫暖的。
滿足的。
硯硯是一個優秀的警察,不應該和他這個滿身汙穢的罪犯有牽扯。
他們兩個的名字一起被提到,都是對沈硯的侮辱。
沈硯是警察,而他是匪徒。
他們唯一的聯係,就是沈硯單刀赴會,將他繩之以法。
不該有彆的,不能有彆的。
警察衝進來按住高野,拷上他的雙手,同伴把沈硯扶起來:“沒事吧,有沒有受傷?這次情況還真是緊急……”
沈硯歎了口氣,接過衛生紙把手上的血跡擦乾淨:“誰也不知道沈副會是那邊的人……”
高野被押進警車時,穿過人群朝他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沈警官,新年快樂。”
沈硯疑惑地擰眉。
警車門被關上。
硯硯還是沒想起來。
八、
五年前除夕。
警局抓到一起打架鬥毆事件,初上任的沈硯留下來值班,在審訊室負責記錄。
那天雪很大。
那個被群毆的青年鼻青臉腫,血跡斑斑。
稚嫩的沈硯心軟。
趁著另外一個警官出門吃飯,將自己的湯圓分了那個青年一份。
青年抱著飯盒,看他的眼神像一隻被投喂的流浪狗,他終於自願地說出今晚唯一一句話:
“沈警官,新年快樂。”
……
年末,沈硯因為今年在掃黑行動中的突出貢獻,被評為“年度先進個人”。
申上了個人二等功。
沈副局為首的相關人員落馬,公安機關迎來大清洗。
冬日的監獄很冷。
慘白的月光透過鐵窗照進來,被切割成幾塊。
高野蜷縮在鐵床的一角。
他無意識地伸手,想要去觸碰,手指微縮,最終徒然又放下。
死寂的鐵窟窿裡,他喃喃道:
“沈警官,新年快樂。”
九、
高野在監獄表現良好,得到了電話探視的機會。
拿著電話,竟有些近鄉情怯。
熱意混雜著澀味充斥了他的心臟。
也不知道硯硯還記不記得他。
也不知道硯硯會不會願意和他說話。
也不知道……
電話通了,不是沈硯,是那個他經常從沈硯電話裡聽到的男聲:
“喂?你好,沈硯已經睡下了,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他的心涼了。
幾乎是恐懼地掛了電話。
“……”
也好,有人陪著硯硯……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