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寶看著那四個人,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垂頭喪氣,是因為他們無法做出自己的決定。
他們畢竟是遠離夢閾的普通人,巨大的壓力,連續不斷的恐怖,和無法預測的未知,令他們甚至都提不起勇氣對自己負責。
所以他們統一決定讓渡自己的權利,把這種決定自我去向的選擇交給了翟寶,也就是說……
他們在絕境麵前,被逼無奈,放棄了自己的自由意誌。
既然都是浸泡在寒潭中快要溺斃,不如一齊選擇一根稻草救命。
此刻,翟寶就是這根稻草。
翟寶並不覺得這些人把希望全係在自己身上就是懦弱。
如果人類社會永遠理性,永遠優勝劣汰,那弱者根本不會有機會存活至今。
需要英雄的時候,總得有人變成英雄。
此刻就是這樣的時候。
翟寶站起身,他徹底沉下了心,眼神平靜,做出了一個他不會後悔的決定。
他想保護大家,想要肩負起這份責任,不想辜負這些期盼的眼神。
“我知道,即使有藥劑,但大家還是害怕自己發病。畢竟這是一個信任問題。”
“發病後的感染者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他們處於弱勢地位,就算他們本該擁有藥劑,可藥劑掌握在正常人手中。就像王浩昌說的,感染者能否獲救,本質上還是全憑剩餘人的良心。”
“所以各位隻考慮自己,不願意主動承認自己受傷,是人之常情,不用覺得卑鄙,也不用自我厭棄。”
翟寶溫柔地笑了下。
“雖然我成為清理師的動機並沒有那麼崇高……也不知道能不能代表所有清理師……”翟寶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但我現在願意回應你們的期待。”
“你們因為清理師的身份而選擇了我,我也代表清理師這一身份向大家承諾。”
“清理師的天職就是解決夢閾,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絲‘雜質’,也不會犧牲任何一個普通人。”
他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傳進四人耳中。
“所以,受傷的人不是‘鬼’,他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一個普通人而已。”
漸漸地,四人抬起頭,看著他們麵前這個不算強壯,臉蛋白白嫩嫩,還有點嬰兒肥的少年。
對上了他眼中閃爍著的,篤定的決心。
翟寶衝大家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關於那個不願透露自己受傷情況的同學……”翟寶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擼起袖子,露出胳膊:“我保證會救他,努力為我們爭取一支藥劑。”
“你怎麼保證?藥劑數量永遠會比感染者人數少一半。”黑長直女生問道。
翟寶指了指自己胳膊上露出來的皮膚。
“我們不必和其他組爭搶,隻需要創造獲得藥劑的條件。”
“在他們取得藥劑之前,我會弄傷我自己,這樣我也算感染者了。二分之一的機會,我們有理由確保一支藥劑,到時候你們隻需要救這位同學就行,我自願放棄用藥機會。”
“之後就要拜托大家儘力爭取了。”
“你……”自然卷女生捂住嘴,眼中閃爍著水光,“你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小辮子男生的聲音也哽咽了:“靠……怎麼都得犧牲一個嗎……我們……”
翟寶看見大家柔軟下來,不再互相尖銳,不再互相抵觸,也停止了互相攻訐。
他不自覺露出欣慰的笑。
他看向審訊室沒有完全關緊的門,想了想,笑容漸漸變得有些哀傷。
“我們遇難的消息有可能已經被我們的家人知道了。“
“他們或許正在校門口等待大家平安回去。”
翟寶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我正是因為懂得這種心情,才想這麼做的。”
“我們得全力以赴,儘快拿到獎勵,獲得知曉未來的機會,以最快的速度破解夢閾。”
“這樣大家才能得救,才能一起活著出去見家人。”
良久,那個戴耳釘的男生站了起來,他拖著步子走向門口,拉開審訊室的門,沒有看其他人。
他死死抓著門框的手,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用給我藥劑,我不會妨礙你們。”他垂頭,兩側的頭發蓋住他的臉頰,看不清他說這些話時候的表情。
“離開夢閾後,替我向搜救隊報個方位就行。”
見沒人走,戴耳釘的男生猛拍了一下手邊的門:
“愣著乾什麼?不是趕時間嗎!”
“出去後把這裡的門鎖好,快點!”
他們站起身,看著男生獨自立在門邊顯得有些孤獨的身影。
就像一個不慎被流放的無辜異端。
審訊室裡的大家紛紛對視了一下,皆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辛酸。
他們沉默地離開審訊室,路過戴耳釘的男生時,一聲接著一聲的“謝謝”響起,男生漸漸紅了眼眶。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翟寶,他給了戴耳釘的男生一個很結實的擁抱。
“謝謝你。”他附在男生耳邊說,“大家不會辜負你的。”
男生猶豫了一瞬,最終將手搭在翟寶背上,手微微顫抖著。
“文凱……我叫文凱……我不想快死了還沒人知道我的名字。”
他壓抑著自己的恐懼,慢慢攥緊了翟寶的衣服,“快點破解夢閾,我不想變成那樣的怪物……最起碼……不要變得太慘……我怕我出去後……他們看見我變成那樣子會傷心……”
翟寶點頭應了,他叫男生的名字,皺緊眉頭,用力向對方抿出一個笑:
“你已經很勇敢了,文凱,你做得很好。”
“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