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二樓西側,曆史自習區。
“我們隻有三個人沒受傷?”一個頭發挑染的男生看著其他四人,他視線掠過陳天昊,定格在他身邊的許渺手上。他本來想直接說些什麼,但看人高馬大的陳天昊陰沉個臉,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要不……受傷的人就主動站出來?這樣對大家都好。”
許渺沒想藏著掖著。
她單手抓著自己的手腕,右手手背上,有一塊被砸出來的青紫淤血,非常顯眼。
“我去工具間。”許渺吸吸鼻子,眼底還殘存著之前精神崩潰的紅痕,嘴唇乾燥起了皮。
與她同組的學生們不由地愣住,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許渺的臉上。
她的表情分明是那樣哀傷脆弱,可挺直的脊背和滿不在乎的態度又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座斷臂的雕像,破碎與堅硬集於一身,並不違和。
“看我做什麼?”許渺微微側頭,她向公共衛生間旁邊的清潔工具間走去,嗓音微沉低啞,“放心,我不會耍什麼心眼,你們到時候把我這扇門鎖上就沒問題了。”
“廣播要求將我們這種趕出學習區,工具間應該符合要求。”
“等……等下……渺渺……我們還有藥劑,不管他們給不給,我都給你搶過來……”陳天昊想跟上去,叫了好幾聲,可許渺並未理會他。
“許渺!”
他衝上前攔住她,對上許渺眼神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心臟麻痹似的停了兩拍。
他恍然覺得一陣夾著桃花清甜的微風吹拂麵龐,這一刻的時空仿佛和以前重合起來。
他第一次在教學樓走廊攔住許渺時,紮著高馬尾的女孩眼神冷漠地睨著他,可校園裡的桃花開得很旺,漫無邊際的粉色透過窗戶映在女孩臉上,燦若雲霞。
陳天昊的心砰砰急速跳動著,那時候他怕許渺拒絕他,這一次也是。
他穩了穩呼吸,苦澀又無奈地笑了下。
“我也一起吧,好嗎。”
“你沒有受傷,彆搗亂。”許渺不讚同地擰起眉,厲聲阻止她男朋友乾傻事。“回去。”
“許渺。”陳天昊抹了把臉,儘力維持著快要掛不住的笑,嘴角顫抖兩下,澀聲把之前在自習室裡聽過的惡毒的評價都複述了一遍,“陳天昊是許渺的跟屁蟲,是許渺的舔狗,是許渺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跟班,是許渺踩在腳下甩不掉的口香糖……”
“所有貼在陳天昊身上的標簽都繞不開許渺,這種時候也一樣,我們一起去吧。”
“蠢貨。”許渺腳步停在工具間門前,轉過身,受傷的手伸進口袋,態度冷漠揚起了下巴,“你聽好了,我當初答應跟你談不過是為了氣我爸。”
“後來不需要了,一直懶得做個了斷才拖到現在。沒想到你居然蠢到這種地步,趕著送死嗎?”
“渺渺……”陳天昊徹底維持不住笑了,他嘴角垂下來,眼神定定的,嘴唇囁嚅兩下,是在反駁許渺,可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的……你在騙我,你是為了不讓我……”
“分手吧。”許渺打開工具間,一隻腳踏進陰影中,她頓了頓,終究沒有回頭看陳天昊。“戀愛不過是一種束縛。”
“你身上和許渺相關的標簽該撕掉了。”
話音剛落,她用力甩上自己身後的門。
可預料中的關門聲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聲痛苦的悶哼。
“你!”
許渺迅速回頭,看清門邊的情形,瞳孔猛然一縮。
陳天昊五指用力卡在門框,大力撞擊下,關節被門夾得紅腫破皮,血絲縷縷滲出,淒慘不堪。
“現在……”陳天昊眼神執拗地回望許渺,舉起自己受傷的手指,“我可以進來了嗎?”
曆史自習區域頭頂的廣播滋滋啦啦提醒:
“曆史方向的幸存人數,僅餘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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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方向的審訊室內,五個人或坐或站,皆是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
一個自然卷女生坐在沙發上不安地抖著腿:“不是,你們到底誰受傷了,快點自己承認啊,彆浪費大家時間!”
“你怎麼不帶上自己?”另一個在腦後紮了小辮子的男生和她嗆聲道。“萬一你是惡人先告狀呢?”
“不是,我自己受沒受傷還不知道嗎?你他媽彆血口噴人。”自然卷女生立刻瞪眼指過去。
“激動什麼?你是不是心裡有鬼?”旁邊黑長直的女生眯起眼。
“操,你閉嘴,我看你才像那個鬼!”
“那你說,我們這些人誰最不像?誰他媽都不可信!”紮小辮子的男生怒吼著,唾沫星子飛濺。
坐在最邊緣,一個很久都沒有開過口的戴耳釘男生忽然自暴自棄地大笑了一聲。
“哈,這樣下去肯定逮不到那個鬼,那家夥估計就受了點小傷,能完美隱藏。我們就這樣耗下去,耗到大家都變成怪物!”
“不是還有個清理師嗎?”黑長直女生忽然指著翟寶,“讓他判斷。“
翟寶忽然被點到,不由得一愣,他回望著四雙注視著他的眼睛,眨了兩下。
“你們……相信我?”
“嘖。”小辮子男不耐煩地抓抓頭發,“不是相信你,是沒辦法了。”
同一時間,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四人沉默了下來。
良久,黑長直女生疲憊地閉了閉眼,說出這麼久以來,大家的心底話。
“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要不是夢閾……把我們捆綁在一起爭奪生存資源,又有誰願意變成‘鬼’……”
“威逼也好,利誘也好……他媽的趕快結束這一切吧!”戴耳釘的男生垂頭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發,“我隻是想離開這裡,想回家,我有什麼錯啊……”
“憑什麼就我們這麼倒黴。”悲傷的低氣壓在審訊室漫延開來,自然卷的女生也眼眶含淚,“我們隻是普通人啊,和清理師可不一樣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們……”翟寶眼前的四人都紛紛垂下了自己的頭,他們或環抱自己,或蜷縮在沙發裡,皆是一副極度缺乏安全感,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
翟寶凝視著他們,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握成了拳,他仰頭深呼吸,卻剛好與懸垂在半空中的鷹雕像對視,他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在一瞬間,他腦中忽然浮現出之前秦予義說的一句話。
就在之前秦予義阻攔顏憶,不讓她給平頭斷尾求生的時候。
你能為你做的決定負責,那就去做。
這句話就像是令人清醒的鐘聲,敲在翟寶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