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痛苦了。
發動讀心的第一秒,唐雪晴進入意識空間。
那些感染者的意識領域根本就是荒蕪可怖的深淵。
如果沒有極為強悍的定力,彆說三分鐘,開口用語言控製都是天方夜譚。
“啊……”唐雪晴下巴顫抖,她張開口,可喉嚨仿佛被空氣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可以的。”艾娜柔軟的手輕輕搭在唐雪晴肩上,給她不斷鼓勁。
唐雪晴擰著細眉,額頭沁出亮晶晶的薄汗,她眼睛幾乎要看不清東西,漩渦似的眩暈著。
太多了,像是黑洞,互相吞噬互相傾軋,她連自己的意識都快抓不住了,仿佛多走一步都會被那些空蕩的意識領域捉住,抹除。
那些感染者還像行屍走肉一樣往秦予義身上撲。
從他們頂樓的視角看去更為震撼。
那絕對算得上一個絕望的戰場,一個人單挑如海如沙的敵人。
“停……”唐雪晴的牙關在不住地顫抖,她舌尖抵在上顎,唇齒抖得太厲害,幾次都咬到了舌尖。
這時,樓下的秦予義,忽然一個踉蹌跪倒在地,那些感染者有機可乘,一個個朝他撲壓過去,小山似地堆疊起來。
秦予義的衣角漸漸埋沒在感染者之下。
她呲目欲裂,心臟急促到快要爆掉,大腦像是閃動著雪花噪點的老電視,陷入了死迷宮,反反複複隻有一個念頭。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停下來!”她終於喊了出聲。
瞬間,那些蠕動著往上擁擠的感染者紛紛停止了行動。
王浩昌掐著手表,咬牙提醒:“還有兩分鐘。”
頂樓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雨漸漸大了起來,敲打在玻璃上,很快彙聚成一條條細細的水流蜿蜒留下。
玻璃之外,秦予義宛如被埋在墳堆底下,他周圍靜止不動了。
唯一還在證明時間流逝的東西,就隻有不斷下墜的透明雨滴。
他們緊張地吞咽,握著自己冰涼的指尖,緊緊盯著樓下的動靜。
一秒,兩秒……快一分鐘了,秦予義還是沒有站起來。
“他不會……”陸笑宇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
“不會。”翟寶拿出手機,無視右上角最後的百分之十的電量,點開攝像頭,在手機屏幕上放大畫麵,“你們看,底下有動靜,他還在。”
翟寶觀測到的沒錯。
秦予義仰躺在地麵,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懸垂的一根尖銳的骨刺,機甲助手釋放出來的護盾為他提供一小片半圓殼似的空間,替他阻擋了感染者的襲擊。
可護盾消耗能量太快了。
機甲助手發出電量隻剩三分之一的警告。
秦予義歎了口氣。
“商覺,我知道你在。”他的聲音中有些隱含的無奈。
“我需要你解釋你說的那句話的含義。”
默了兩秒,商覺打開了聽覺信道。
商覺的聲音聽上去和之前沒有兩樣,還是那麼禮貌疏離,仿佛之前的變化隻是曇花一現。
“我隻是回答了你們的兩個疑問。”
“第一個,意識的承載體,是心臟、大腦和骨骼。”
“第二,從夢閾離開後,提取細胞還原思維數據的這些人是否還是原來的那人。”商覺似乎舔潤了下唇。
“我隻能告訴你,對我而言,我的答案是,否。”
秦予義在聽見這句話,手指動彈了一下,舌抵了抵腮。
“提取細胞,還原數據?”
商覺沒有正麵回答,他仿佛看穿了秦予義的顧慮,對他說:“你可以放開手腳,做你應該做的事。”
“不必一直用拳,使用利器更方便。”
“留一個就行了嗎?”秦予義打斷他的提議。
出乎意料的話,商覺那邊一頓。
“你的意思是……”
秦予義稍稍眯起眼:“回答我。無論這些人變成什麼樣,隻要心臟、大腦、骨骼其中一個還有機能,還能運轉,他們就能被你們種夢的技術修複,是嗎?”
“但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商覺有些無望地回複道。
“可我有不同的看法。”秦予義合攏左手五指,正在緩緩收起護盾。
“在彆人的記憶裡,這些人還活著。”
秦予義推開上方僵硬不動的感染者們,坐起身打量他們,雨水衝刷掉他們臉上的血汙,露出一張張年紀不大的臉,這樣年輕,剛剛入學,卻偏偏在夢閾裡被摧殘成扭曲怪物的形狀。
“現在清楚了,我不會摧毀他們承載意識的器官。”秦予義堅持地說,“就算活下去的是‘代替品',他也有權存在。”
商覺氣音笑了一下。
“尊重你的選擇。”
“隻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說下一句話前,商覺不易察覺地吞咽了一下,“再拖五分鐘好嗎?”
秦予義左臂護甲蓄能,以極快的速度向操場中間的那堵人牆靠近,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尋找合適的角度,迅速衝拳打去,衝擊波蕩開,人牆被砸出一個口,驟然崩坍!
穿過阻攔,他撩起眼皮看向強光手電最終指向的方位——那是一個在昏暗的雨霧中都分外顯目的家夥。
對方渾身上下冒出透明的淡金色光芒,果然是《使用指南》提到的最特殊的“玩偶”。
“不好。”秦予義拒絕商覺的請求。“我趕時間。”
“趕時間?”
“去給我妹辦休學手續。”
頓了一會,商覺失笑。
如果秦予義耳邊的風聲沒有那麼大的話,他或許能聽見商覺笑聲裡的苦澀。
“原來是……這樣的理由啊。”
可秦予義已經沒有多餘的注意力放在通感上。
當夢主露麵的一瞬間,他身後的鎖鏈自動揚起,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從空中伸來,捉住了末端。
【鉤爪已鎖定目標】
圖書館頂樓上,王浩昌懷中的夾娃娃機響起遊戲啟動的歡快鈴聲,投幣口亮了起來,在等待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