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義沒想到自己還有給彆人當兒子的一天。
他已經換好了天元給他的衣服,正襟危坐在簷廊下,臉色冷得像冰川。
這一身純黑底的暗花正裝,和鬼的那一身除了花紋不同,大小不一,其餘的版型剪裁都如出一轍,就像那什麼……
巨嬰版親子裝似的。
弄出這樣兩套裝扮,深怕彆人看不出他們是相親相愛,團結友善的“父子”。
秦予義繃著臉,眼皮半耷拉著,靜靜看庭院裡的幾人鬨騰。
他們正在拷問從水牢裡提出來的人,是一個從黑地那邊抓來的倒黴蛋。
寸頭,微胖,不知道在地牢裡關了多久,鼻青臉腫的。
“然後呢?熟客一般都從哪個道走?”鬼蹲在倒黴蛋麵前審訊著。
他穿著正裝,過長的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皮筋紮在腦後,頭頂的發絲一縷黑的一縷白的,整整齊齊貼在頭皮上,將五官完整地暴露出來,不怒自威。
為了多添幾分教父氣質,他又在身上貼了青龍紋身,衣領之下的後頸,甩著一條藏頭露尾的龍尾巴。
鬼衝倒黴蛋的眼皮吹了口氣:“嗯?說啊。”
倒黴蛋被拔掉了門牙,說話漏風,頂著兩個腫成核桃似的青紫眼皮,淒淒慘地嚷嚷:“隻……隻有,觀光,電梯。”
鬼反手輕輕拍了拍倒黴蛋的臉,壓迫感十足:“沒彆的了?”
“沒有了,真,真沒了。”
“老大,讓我來。”戴麵具那家夥彎下腰,按著鬼的肩膀。
那家夥的麵具是一張慘白扁平的大餅臉,隻有雙眼處挖了兩個窟窿,五官皆是由墨色繪製,是個十分哀戚悲傷的哭臉。
恐怖效果十足的哭臉猛然抵在那倒黴蛋麵前。
倒黴蛋剛想放聲嚎嚎,一個驚嚇又給堵了回去,隻能不停打著哭嗝。
“坐觀光電梯上去,之後呢?”哭臉麵具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巨大的銀針,就夾在食指和中指的縫間,寒光爍爍的鋒芒筆直朝上,頂著倒黴蛋的下頜,在他喉間不斷來回比劃著。
“嗚……然後……然後在464層停下,不,不要進無料案內所……直接就,嗝……去最大的柳樹下,撐起紅色紙傘……嗚。”
哭臉麵具推著針,刺進倒黴蛋的皮膚。
“咿!”倒黴蛋捆得跟粽子似的,一挨針就涕泗俱下,仰著往後躺下,像雨後的蚯蚓那樣在地麵蛄蛹。“真沒了,真沒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我就是個小嘍囉,還能審出什麼啊!這些不早都問過了嗎!真沒彆的了!”
“咳!”鬼捂著左胸口,皺眉重重咳了一下。“行了,雙麵,差不多了,我們該動身了。”
說完,鬼又轉頭看向秦予義:“小子,愣著乾嘛?還不跟上。”
秦予義擱在膝上的手指敲了敲,慢吞吞起身。
他經過鬼身邊的時候,鬼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推著他往前走。
“說過的都彆忘了。”鬼豎起大拇指朝向自己,“離開上麵這道門,就要叫我‘父親’。”
鬼又指指戴著哭臉麵具的西裝男:“這是我們的保鏢兼司機。”
“至於這個……”鬼看向旁邊咬著大拇指,表情極度焦慮的怪胎黑客,“這家夥就在車上跟我們聯絡,不會露麵,不用管他。”
秦予義走在四人隊伍最後,他新換皮鞋的腳背鞋麵,濺了幾滴庭院地麵上暗灰色的泥水。等他徹底走出狹長的通道,返回地麵時,泥水跡完全乾掉了,變為發白的細灰,隨著腳步移動而掉落,撲簌簌灑在滿地邊緣卷曲的楓葉上。
一輛懸浮車就停在拉麵攤前方,昏暗的暮色中,外漆流淌著低調暗光。
鬼和秦予義是最後上車的,兩麵在駕駛位已經啟動了車,鬼為了照顧陰鬱黑客男,主動去坐副座。
秦予義和鬼站在前後兩道車門前時,漆黑如鏡的防窺玻璃清晰地照出兩人並排的倒影。
他們都生得高,鬼更魁梧健壯,秦予義還尚有些少年與青年過渡時期的單薄輪廓。
鬼沒有立刻拉開車門,而是品了品兩人站在一塊兒的倒影。
“這麼一看咱倆還挺像的。”鬼摸了摸頭發,“你沒爹吧?”
秦予義麵色不善:“……你最好在說疑問句。”
鬼聳肩,做了個往嘴上拉拉鏈的動作。
等全員坐穩了,前麵開車的兩麵一腳油門,直接提速,懸浮車在指定的垂直車道飛速上升。
和在平麵城市駕駛不同,立體城市的道路都是垂直的,有多條並排的獨立車道,幻空城東側是上行,西側是下行。如果是自駕,則需要打開廣播,嚴格按照中央調度,沿著指定的車道規範駕駛。否則很容易出現擁擠或者撞車事故。
“嘻嘻……嘻嘻嘻……”
一上車,後座的黑客忽然開始控製不住地傻笑起來。
與他同坐一排的秦予義擰眉嫌棄問鬼:“他什麼毛病?”
“沒事,他從沒出過遠門,第一次來上麵,坐車太興奮了。”
“嘿嘿……嘿嘿嘿嘿……”聽鬼一說,像是為了表示自己很開心,黑客放大聲音,咧著嘴手舞足蹈起來。
這個人……明顯精神有些問題。
秦予義手肘撐在車門儲物櫃上方的扶手,托著下頦,側頭偏向車窗,不再對這一車奇形怪狀的人們過多關注。
等車終於抵達四百層停車場,黑客也樂夠了,按照鬼安排的那樣,拿出他的設備,在車內乖乖等待他們入場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