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義不是沒有過這種意識不清醒的時候。
曾經為了賺錢,他靠著注射中樞神經興奮劑強行提升機體活力,連軸轉了三個月,白天上學晚上持續打工,休息時間被極度壓縮,連著三四天隻睡五六個小時是家常便飯。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靠著身體素質快速恢複,可時間一長,就連高濃度的興奮劑都不怎麼起作用了。
不隻是身體疲憊,大腦也累得像一潭死水,走在路上都像是做夢一樣,仿佛路麵是彈軟的輪胎,腳下長了彈簧,世界在視網膜上亂晃,處處都是不真實的感覺。
他現在的身體和大腦就是這種體驗,隻不過在藥物的刺激下,又強行疊加了另一種狀態。
遲鈍又敏感,疲憊但興奮。
他能明白商覺口中的“需要解決”,這是一條很常規的思維方式。
身體出問題了,當然需要修複,就像問題出現了,自然需要解決問題。
他卻總感覺哪裡不對。
投影裡的內容像是一會兒飄近一會兒遠離的雲,縹緲得秦予義不想直視。他頭腦發蒙,身體脫力地靠在床頭。他想要把投影關掉,可思維遲緩,他怎麼都想不起來投影的開關到底在哪。
他不知道。
就像現在他口中叼著衣服下擺,後背貼在實木床頭,雙手垂在身側,低頭,看著自己發呆。
應該解決,但是總感覺奇怪。
他模模糊糊地想:
商覺是不是該關掉通感了,這種時候,他需要在場嗎……
想不透答案。
腦中仿佛多出很多無意義的雜音,一直乾擾他的判斷力。
直到他聽見通感那邊,商覺的聲音。
“你怎麼了?”對方問。
秦予義抬起燒得紅紅的眼睛,愣愣地看向前方,大麵積膚色的光變得模糊,映在眼球上,畫麵搖晃。
“我不想看這種東西。”他說。
“那就看看彆的,降下興趣。”商覺讓他抬起右手,按在床邊觸摸屏上,“往上劃。”
秦予義照做了。
貧瘠乏味的靡音散去,被新聞中AI播音員沒有起伏的聲音所替代。
“10月29日,申月大社舉行祭神大典,現任神主芥川早親自主持儀式。首次邀請東C區以外的企業代表參加,種夢公司的首席運營官商覺先生出席了本次活動……”
新聞播報的畫麵裡麵,到處都可見申月大社的象征符號。
一支箭斜插著刺穿殘月,秦予義先前剛來東C區的時候見過。
這符號就像是一個錨點,令他的視線不自覺追尋看過去,最終落在新聞畫麵邊緣。
申月大社的神主芥川早正在給受邀前來的嘉賓們贈予紀念物品,鏡頭跟隨芥川早的移動,緩緩向商覺靠近。
新聞裡,商覺一身剪裁合體正裝,窄胯腿長,頭發整齊地梳至腦後,露出麵部精致和諧的五官。
“感覺好點了嗎?”同一時間,商覺通過通感,在問他。
一下子,眼前的影像和耳邊的聲音,跨越不同時空碰撞在一起,令感知瞬間立體了起來。
和商覺有關的細節從記憶庫裡冒出來,一點點浮現在眼前:
煙霧中那對黑沉沉的眸子,那人肩頭縈繞著似有似無的氣息……
秦予義抓過身邊的枕頭,將它按在自己懷中,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喉嚨灼燒得像是地火烤乾皸裂的土壤。
不……這樣下去,感覺更糟了。
他自暴自棄扯了把自己的頭發,眼眶發熱,呼吸愈發沉重。
忽然,他感到枕頭底下一涼,多了道異己的觸感。
他沒有移開枕頭,反而緊緊將光滑的麵料抓出強烈的皺痕,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
同樣的,他也沒有移開平視前方的眼。
新聞畫麵中,鏡頭推進,平移到商覺接過紀念徽章的手。
秦予義半張著唇,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麵中的那隻手。
徽章被托在指腹間,商覺曲起修長的手指,拇指按了上去,捏合徽章。
秦予義蹙眉,閉了閉眼。
畫麵最後一刻,他隻記得商覺修剪得很乾淨圓潤的指甲。
……此刻,他也在感受著,徽章體會到的皮膚觸感。
他無意識微微弓起背,脊椎骨頂著脂肪層薄弱的背部皮膚,身後的床頭板硌得他皮肉生疼,可他無暇顧及。
“你在做什麼?”
“我在幫你。”商覺咬字很輕,聲音聽起來也有些不穩。
“為什麼?”秦予義扯著枕頭,五指蜷起,關節發白,掌心隱隱有裂帛之聲。
“因為你不怎麼會,現在也不是很清醒,所以我幫你。”商覺有理有據地說。
秦予義咬著唇,抑止著喉間發出的鳴哼,定了定:“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你很忙,以前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