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隻用了一周就將月抓了回來,可那段時間月經曆了什麼,見了什麼人,和誰說過話,他都不知道。
月有一周的人生,是在他掌控範圍之外的。
他無數次懷疑過月是不是在那時候私會了情人,是不是被彆的人玷汙了,並沒少為此對月發難,最長的一次懲罰,是他讓月浸泡在冰水裡,無論月如何咒罵哀求,他都不準讓月從冰水中出來。
結果就是月的雙腿落下了病根,寒濕滲入骨髓,她幾乎無法順利行走,必須要借助攙扶才可以勉強移動。
於是黑川就順勢將她囚在自己頭頂的觀台上,讓她終日俯瞰這龐大的“籠”,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的身無力。更是在她麵前升起一輪血紅的朱月,用“籠”裡無處不照的月光彰顯他的地位,不停地誅著她的心。
現在血月被從天而降的機關人撞碎,月也被擄走,所有舉動,對黑川而言,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挑釁。
他半伏在仿生體堆成的“橋”上,臉上露出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挫敗。
黑川看著逐漸遠去的月,突然目光一轉,盯準了附近升降臂終端輪椅上的中年男人。
“沒有他,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了,對吧。”他低聲自語,又在隱蔽的角度,動了幾下手指。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川和月之間時,輪椅上的柳原卻突然渾身一震,雙目瞪大,手按在胸前,嘔出一口鮮血。
鬼最先發現了柳原的異常。
他看清柳原衣襟上濕紅一片,雙手一僵,腳底發冷,從青年時起就沒改過的稱呼脫口而出:“少爺……”
這時,一台從未見過型號的微型仿生體,扇動著透明如蚊蠅般的翅膀,從柳原的身後飄出。
它的前端是一把尖銳的棱刺,上麵還沾著明晃晃的血漬。
“哈哈哈哈哈!”見刺殺得逞,黑川麵龐扭曲,癲狂地大笑起來,“沒想到我還有底牌吧……”
“……月,沒了礙事的人,你終於是我的了。”
“柳原!”
鬼眼睜睜地看著柳原在他麵前大口大口吐血,喉間爆發出一聲極為恐怖的怒吼。
幾乎不像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野獸看見同伴臨終時哀戚的仰天嘶鳴。
一刹那,他握緊雙刀的手臂青筋暴漲,瞳孔縮小到極點,眼球爬滿了血絲。雙腿有力且迅速地移動,使出全部能力,重重踏上黑川所在的仿生體“橋”,幾步就出現在黑川的身後,縱身一躍,鬼魅般閃到目的地,鋒利的雙刃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鬼露出了身為殺戮機器時的嗜血和凶殘,看向黑川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已死之物,斷首或腰斬,碎成肉塊或是豎劈成兩半……鬼的眼中,隻有上千種死相疊加在黑川身上……
他絕不饒恕傷害柳原的人!
憤怒令他的大腦像冰冷的機器那樣,隻會下達殺戮的命令,久違的殺手本能作祟,讓他完全忘記了自我,無法控製表情,半張著嘴,獠牙外齜,舌頭也隨大幅度動作甩出口腔。
他隻有一個念頭——殺了黑川!
瞬間,鬼的手臂和刀就像融為一體,跟隨心念,凶狠向黑川的項上人頭砍去!
當!
刀砍在金屬上,震得鬼雙手虎口發麻。他腳下一空,如同命脈一樣的刀,脫了手。
仿生體組成的“橋”在他快要砍到黑川的一瞬間,居然再次迅速發生變形,聚成了一個金屬外殼,將黑川包裹在其中。
腳下的支撐被抽空,鬼的刀隻在金屬外殼上留了兩道深深的交叉刻痕,便向下墜去。
他要殺的人還活著。
鬼的大腦一瞬間變得空白,難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柳原……少……爺……”
他無措地看向空中柳原的方位,向上空的輪椅張開手,想要抓住什麼,卻是徒勞。
自身的墜落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機關人胸前,鮮血已經掛滿了柳原的下巴。
柳原還剩最後一口氣。
冷汗灌入他的眼睫中,他吃力地抬眼看了看被包裹在金屬圓球中的黑川,漸漸無神的瞳孔遲緩地轉動著,從旁邊一張張臉上掠過,像是在尋找著合適的人。
忽然,他從一群陌生的臉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是秦予義。
柳原喘了一口氣,咬緊牙關,用力抬手,拚儘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向秦予義丟去一個小東西。
鹿見狀,立刻帶著秦予義飛了過去,縮短他們的距離。
秦予義抬手在空中攔截,一把金屬鑰匙落入他的手中。
看見他穩穩接住了,柳原鬆了一口氣。
“這是機關人手動模式的啟動鑰匙。駕駛艙從它頸椎下方進去。”
柳原疲憊地笑了下:“就當是修刀的報酬,月就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他如釋重負般閉眼,脫力向前栽去,墜下高空。
最終機關人的身前,隻剩一個空蕩的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