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哪裡?”或許是連續工作缺少休息的緣故,他的嗓音聽上去有些緊。
他感覺自己的手背覆蓋上了一隻相對而言很冰涼的手。
隨後,那隻手牽起他一根手指,平移向上。
“請觸碰一些不常與外界接觸的地方。”
他的手指懸停在仿生人的鎖骨上方。
“這樣呢?”
“比剛才要清晰一些。”
“現在呢?”
“太疼了。”
隨後,他的手又被拉著移開,一一掃過很多地方。
排查問題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隻不過這次是仿生人先堅持不住了。
他的人工淚腺被激活,從蓄水盒中抽取暫存的水分,覆蓋上了他玻璃似的瞳孔。
見到那雙他親手組裝的眼睛浮現水光。秦予義無奈,隻好提高調試敏銳度的進程效率。
最後,甚至連仿生人生物心臟跳動的聲音——那點和表盤走針轉動響聲不相上下的微弱,都足夠讓他心煩意亂了。
“算了,還是換掉。”
秦予義反手捉過手背上的那隻手,不自覺捏了捏,頓了一下平複呼吸,語氣生硬地說:
“我給你清理乾淨,體感晶體管必須換掉。”
“立刻,就現在。”
剛才還支支吾吾說個不停的仿生人,忽然抿住嘴,再也不吭氣了。
他隻是目不轉睛地,往秦予義的耳根看了一會兒。
片刻後,仿生人飛速偏過頭,抬手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妥協了。
天元這邊能提供的更換衣物就隻有正裝,白襯衫黑領帶,比起仿生人在“籠”裡那豔麗的衣裳,要樸素簡潔得多,也正經規矩得多。
等那仿生人全部換好之後出來,秦予義看了對方一眼,便飛速移開了視線。
他不漏痕跡地抿了嘴。
仿生人自身的軀體就沒有什麼多餘累贅脂肪,如此一來,便顯得這套衣服更加筆挺合身,線條流暢。
先前那張臉就很像了……
而換上這衣服後。
那仿生人光是站在那,什麼都不做,隱隱散發的那種氣質,都會讓秦予義恍惚認錯。
可是……
難道他修補五官的時候潛意識出錯了嗎……他明明不想再和對方有任何關係了,可怎麼……
秦予義咬緊下唇內壁,牙齒用力磨了磨,企圖用疼痛感打消這股沒緣由的顧慮。
商覺不可能假扮“籠”裡的仿生人,也不可能替他擋下斷掉的橫梁……
商覺明明隻是一個對他有目的的人。
和這個仿生人,不該相似。
為了確認,秦予義特意詢問了仿生人要怎麼稱呼。
然而那像模像樣的仿生人,頂著一張擦去濃妝後更顯沉靜深邃的臉,思考了一下,看向秦予義緩緩地說:
“‘籠’裡的仿生人沒有代號也沒有姓名,不過你一定要稱呼的話……我之前認識一個人,我就用他的名字吧。”
秦予義忽然避開了仿生人的視線,他胸口竄上一陣煩悶。
以前認識的人……“籠”裡認識的人,能是什麼人。
他想起第一次見麵,仿生人抓住自己腳踝時,說的第一句話……
想起那聲“客人”,讓秦予義心中煩悶一噎,變成了鬱悶。
“叫安晴吧。”仿生人半闔著眼,遮去了大半眼中的情緒,繼續對秦予義說道:
“我也隻能想到這個名字了。”
“都弄好了嗎?”忽然,月推著輪椅出現在門口,她也褪去了聲色場所浮於表麵的鉛華。
她未著粉黛的模樣,更像是不染塵埃的月光了。
“我找到了柳原的手記。”月的手輕輕搭在她膝上那本蒼藍色封皮的筆記本,書口泛黃,紙頁有很多毛邊,似乎使用了不少年頭。
“有了它,也能為我接下來要講的事,增添幾分可信程度。”月不慍不火地說。
“這件事,就是阿西莫夫病毒刀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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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黑川蓮為了參加11月7號淩晨的新夢閾,特意備禮登門申月大社。
他此次前來有兩個目標:第一件就是要借申月的清理師,組成一支冠有黑地名義的清理師隊伍;第二件,則是涉及他們黑川集團和把控整個幻空城命脈的“幻境”服務器深度合作的事。
隻是他沒料到,他被引至芥川早的會客室後,在那裡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這位是……”黑川蓮公式化的笑容僵在唇邊,頓了頓,又立刻挑起更顯真誠的微笑。
“種夢公司的第一繼任者……商覺先生,久仰大名,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我是……”
他向商覺欠身伸手,可久等了一會兒,商覺才遲遲握過來。
在他進來之前,商覺正和芥川早欣賞一幅掛在牆上的畫作。
可商覺的動作很奇怪。
黑川蓮格外留意到這一點。
在他們握手之前,商覺居然正在揉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