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鸚和梁楚然跌跌撞撞跑了一路。
偌大的校園，像是一張靜態的照片，隻剩他們兩個遊離的色塊在移動。
他們走遍了食堂，所有同學都如同死去一般深睡著，沒有例外。
他倆不死心，又離開食堂，一邊往教學樓跑，一邊竭力呼救。
可整個學校像是開放的囚籠，無論兩個孩子怎麼呼喊，得到的永遠隻是沉默的回應。
“這邊也沒有……”梁楚然坐在教學樓前的花壇邊，用袖子揩著額頭細密的汗珠，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學生們都聚在食堂，其他老師……大人……都不見了。”
梁楚然手中拿著無法連接信號的通訊手環，聲音顫抖，欲哭未哭。
“就連我爸也聯係不上。”
他從毫無反應的通訊手環屏幕上移開視線，抬頭，看向流動著象牙一樣光澤的教學樓白色外牆。
“噓！”秦子鸚忽然聽見了什麼動靜，她一把捂住梁楚然的嘴，將他往花壇後方帶。
借著濃密灌木的遮擋，秦子鸚和梁楚然透過縫隙，看見不遠處無人的空地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少女。
齊劉海，黑長直，身形纖細，穿著製服，長裙鬆鬆垮垮箍在腰上，顯得有些空蕩。
“她是初中部的，她還醒著！”認出那製服樣式，梁楚然聲音變得急切，掙著要站起來。
“彆動！”
秦子鸚用力按著梁楚然的背。
她看向少女對麵，入眼一道高挑靚麗的身影，瞳孔一縮，聲音瞬間僵硬嚴肅起來。
“聶影……怎麼會在這。”
這時，聶影和少女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好久不見，沒想到新的西B區負責人是你。”聶影親切地衝少女挑起一個微笑。“你在找什麼，逢燈？”
那被稱作逢燈的少女麵無表情說：“兩塊遺失的碎片。”
“碎片……拚圖嗎……”聶影思索了片刻，四下望了望，“原來如此，這次的‘全景共同幻覺’，材料是學生們啊。”
“可是夢閾在哪？”聶影微笑著問逢燈。“我以為摩爾甫斯給你的任務是把下城區變成夢閾。”
“這裡……”聶影眺望旁邊，臉上笑意加深，“雖然很接近夢閾，卻沒有夢主，無法提取能量。”
逢燈麵無表情，聲音冷淡地如實陳述。
“聶影，你脫離監控，從崗位上逃跑了。”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聶影雖然在笑，可那雙美麗的眼睛輕微眯著，含著一絲危險的暗光，她朝逢燈發動了能力。
但對方不完全屬於人類範疇，她隻能勉強影響對方的思維走向。
“西B區……種夢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聶影掀唇，循循善誘。
逢燈回答：“種夢在嘗試繞過設置夢主，找到直接提取能量的辦法。”
“這可能嗎？沒有夢主無法產生製造夢閾的‘素材’，更無法凝聚承載能量的夢核。”
“‘素材’的生產，隻需要借助藥物。”逢燈向聶影攤開手掌，少女沒有什麼血色的掌心上，盛放著一枚針劑。“這是致幻劑。”
“原來如此。”聶影看著那東西，很快推理著，“難怪之前種夢旗下的科技公司突然和教堂談了一筆業務。我猜，這些藥在這裡流通很久了吧。”
逢燈點頭：“嗯，這裡超過七成的人都用過藥，我那裡儲存了他們的幻覺數據。”
“那麼多人都試過藥，你最後卻選了學生？”聶影挑眉。“我可是聽見一群孩子在哭著找媽媽呢。”
逢燈理所當然地回應：“因為那些人的幻覺品質都不好，隻有孩子的想象力還算充沛，而且這所學校的學生超過一萬個。”
“質量優秀，數量充足，用他們可以拚湊出完美的拚圖。”
“你還真是小孩子氣。”聶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過我已經明白你的做法了。現在那些被你視作拚圖碎片的孩子們正在‘做夢’，而你用他們的幻覺做素材，生成夢閾，投射在地上。”
“地麵以上的那些人，則正‘陷入’這些碎片組成的共同幻夢之中。”
聶影抱著雙手，垂眼看少女，輕聲反問道：“‘素材’倒是解決了，可夢核怎麼辦呢？”
“這很簡單。”逢燈對答如流，“製造代替品。”
“夢核是承載能量的容器。實際上這種物質，不過是夢主精神能量從波動到平複過程中析出的一種結晶，隻能通過儀器捕捉，故而以往每一次提取能量的夢閾都是在實驗室展開。就算是逃逸的夢閾，它最初也誕生於自開采部門。”
“但是辛博士最新研究發現，把人骨與合成金屬置於一千攝氏度的高溫下，也會出現與夢核結構相似的晶體。”
“而人與合成金屬最多的地方，是這裡。”逢燈伸出指頭向下點了點，“下城區，這裡有大量義體改造的人，是現成的夢核熔爐。”
聶影聽聞後，立即擰眉：“所以你們打算一把火燒了這裡？”
逢燈搖頭：“不會這麼直白。見到火光，人類就會意識到危險，無法乖乖坐以待斃。”
“所以……”少女睜著黑洞洞的眼睛，說著殘忍的話。
“要讓他們都睡著，在睡夢中，關上鐵房子，任由煙霧滾滾，溫度達標，慢慢地把他們都燒成灰燼。”
自始至終，她都像個機械一樣，麵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人類的情感。
聶影微不可查地倒吸一口涼氣：“原來種夢是這樣打算的……地麵之上清理夢閾，地麵之下儲存能量……到時候一切結束，種夢隻需要挖開地麵，開采這些夢核即可。”
“沒錯，這就是種夢吸取東C區的教訓後改進的方案。”逢燈說。
“但是你怎麼確保下城區這些‘沉睡’在夢裡的人甘願當容器？”聶影反問，“這裡可是有很多不服管的人，你不怕他們提前醒來？”
“不怕，在致幻劑的迷霧中，這裡的夢境是共軛而生的。”
逢燈向前伸出雙手，緩緩舉起，鬆垮的袖子不由得滑至肘間，露出少女一截如凝霜雪的皓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