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未星在石頭上把煙磨滅了,說:“走吧。”
這段據說十分鐘二十分鐘就能走完的山路,良仁走了半個多小時,他看不清腳底的路,隻能試探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邁,又因為天色太黑,他也不知道山裡會不會突然竄出來什麼,風從四麵八方吹來,有點兒涼,從寬大的褲底往上鑽,他心裡害怕,又強忍著不說。
這種時候示弱,年未星又該以為自己找理由想牽他的手了吧。
年未星在他身後走著,也不催促,偶爾點一根煙,另一隻手拎著箱子,也不知道那箱子究竟是輕還是重,但他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變過。
路上經過了幾戶人家,院子是開著的,門是開著的,沒有燈,可能有人在屋裡睡著,也可能屋裡根本沒有人。良仁看了兩三家就不敢看了,他莫名其妙覺得這村……死氣沉沉的。
年未星說:“前麵就到了。”
又走了十來米,停在一個院兒門口,年未星繞過他走到前麵,把在裡麵插緊的木門往後一扣,拎著箱子進去了。
年未星家的院子應該算是挺大的,幾乎是彆人兩個那麼大,院裡也不止一兩個屋子,有四五個連在一塊兒,他徑直往右手邊那一間走,良仁跟在他身後。
可能是有太久沒回來過,門剛打開,塵土滿屋飛,年未星眉頭緊皺,揮開撲麵而來的,把箱子往側邊一放,袖子挽起,在牆邊兒上拽著燈繩,屋子終於亮了。
燈泡這麼久了也還沒壞,隻不過不太亮,但是也足夠了,比起這一路走來的黑,這種程度的亮已經非常感人了。
良仁問:“需要幫忙嗎?”
他聽見年未星笑了一聲,說:“找個能坐的地方坐吧。”
這屋子裡沒有能坐的地方。
一張床,沒了。
屋裡也不小,比剛剛那個賓館要大,能放得下很多東西,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兒就隻放著一張床,貼著牆放的,其他地方都空著。
年未星看出了他的疑惑,說:“整個屋子的東西都燒了,床是後來搬進來的。”
良仁沒問為什麼,問:“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嗎?”
“左側是廚房和倉庫,廁所在倉庫後麵,正前是我爸的屋子,右麵是我媽,我。還有一個小間兒可能是給他第二個孩子準備的。”
良仁想了想,問:“爸爸媽媽不住在一起嗎?”
“本來住在一起。”年未星低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後來我媽自殺了,我爸娶了新的人。”
良仁被他注視著,下意識地看了回去。
年未星的眼睛很深邃,像個有去無回的漩渦一樣,裝滿了溫柔的水,卻又鋒利得嚇人。
良仁問:“那他們……不在家嗎?”
“你想聽?”年未星問。
這個問題有什麼不能問不能說的嗎?
良仁不明白,他點了點頭,說:“想。”
“我爸在監獄,死了,我後媽嫁了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