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書者是歸興齋的人,這些場麵是見慣了的,於是麵色微微一變,又立即恢複如常,他抬起桌案上的木牌,咣咣咣的敲了幾下,眉間有一絲絲的不耐。
“大家先不要喧鬨,肅靜,肅靜。”講書者朝大堂下喊了喊。
聽到講書者的話,堂中眾人才逐漸平靜下來,認真聽接下來的書目。
“統江八年,陛下曾做詩一首,讚譽黎王世子少年英勇。
雪歸吟
雪中踏馬行,青山複相見。
無為鄉間客,奔湧情思來。
道顧無同行,尋跡一人雙。
問君何處尋,破曉天地間。”(注)
堂下那個很積極的年輕人又似搶答般的說道:“這個我知道,黎王世子與那位少年宗師一樣,都是天下不可多得的人才,北離有少年宗師十二歲入九品,我大越有黎王世子十四歲入九品,他們真是旗鼓相當啊。”
但總有人喜好口舌之爭,不顧場合的說道:“呸!你這麼說良心不痛嗎,世子入九品不假,可人家少年宗師緊接著一年內就成了宗師。”
“而咱們這位世子武功非但不進,如今又跌到八品了。”那人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說道。
年輕人氣的臉有些漲紅,恨不得蹦起來反駁那個老漢,他頓了頓,有些頤指氣使的說道:“哼,粗鄙,我何須與你這種老匹夫說論。”
老者嘴角一抽,呼喚身邊的同道中人,於是乎唾沫橫飛,你一眼我一語,頓時又吵了起來,堂下又炸了,宗旨便是——咋滴,不如人家還不讓說了。
年輕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麵,很快便敗下陣去,灰溜溜的躲到角落裡了,這群老頭怎麼這樣能說,真是嚇死我了,他心裡腹誹,哼,粗鄙!
堂下即使炸成了鍋,講書者依舊麵不改色,無視堂下眾人,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講了下去。
“那一年,陛下與棋宗大師打了個奇怪賭,說這一輩兒的皇室子弟,無人能勝他將來的弟子,就如同陛下沒能勝的了棋宗。”
“陛下本也沒有反駁,因為陛下當時還沒有子嗣,如何去賭,而當時的小輩,要麼太小,要麼還無成就。”
“就在這時,黎王世子上前與那棋宗大師做賭,說自己將來必能勝了他的弟子,隻要下次棋宗大師攜弟子入京,便去應約。”
“陛下甚悅,而後作詩一首,讚譽世子。”
聽風閣裡,墨清與房玉自然也聽到了,房玉不做評價,靜靜喝酒。
墨清則是有些好奇,黎王世子這號人物他是聽過的。因為長孫卿奕是黎王的嫡長子,黎王地位非凡,受越帝倚仗,長孫卿奕本人,又是大宗師之一道宗的弟子。
憑這兩點,足以讓天下人知道這號人物,而他本人究竟有何等實力,這就很少有人知了。
墨清認真聽著,才知道原來這長孫卿奕還有這麼個賭約,不由得搖了搖頭。
房玉看了墨清一眼,解釋道:“歸興齋聽書堂裡,多講些奇聞異事,幾分真幾分假的,不過閒來供人們解解悶。”
墨清跟著點了點頭,而後問道:“這黎王世子,好像很有名,我來京都不過幾日,已經數次聽說他了。”
墨清沒有告訴房玉他與長孫卿奕見過的事,畢竟房玉是江掌櫃的心腹,有些事不必說出口。
“在京城,世子的確有名。”房玉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似乎不願多提。
墨清輕抿一口酒,沒有再問下去。外麵依舊嘈雜聲不斷,那位講書者正在詳細的講述著故事的始末。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此刻已到了午時三刻,白雲飛依舊沒能返回歸興齋,以白雲飛的能力,墨清倒也不怕他遇到危險。畢竟,打不過,跑是一定跑的過。
隻是,北城太大了,一時半會走不回來,行人更是川流不息,迷路了也有可能。
思緒了片刻,墨清決定先回住處,看看白雲飛是否返回,於是向房玉說道:“今日巳時,我與白公子一同去了歸元街,後因事耽擱,我們並未一同回來,想來時候也不早了,我且去看看,就先不叨擾房姑娘了。”
墨清語氣平淡,但卻讓人聽著不容置疑。告彆了房玉後,墨清一人出了聽風閣,不緊不慢的走下了樓,他放緩腳步,讓自己儘可能的不那麼引人注目。
到了樓下,人數便明顯多了幾倍,在二樓,除了幾間視野極好的上房外,便是外圍的一圈上座。這到了樓下,寬闊的大堂儘是客人,甚至為了坐到一個好地,好幾個人擠在一張長凳子上。有些沒地方坐的,就找個視野好的地方站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就好似都是老熟人,總之每個人都很熱情。
墨清抬了抬頭,無意的掃了一眼二樓,而後便準備離開,卻忽然看見,有一人進了玉芙閣,他想到房玉說過,長孫卿奕在那間房裡,不過沒多看,他就收回了目光,離開聽書堂了。
……
麵全道的少年送走了白雲飛後,表情略有沉思,過了幾息,又皺了皺眉,最後,他臉上湧現一些不耐。
“害,我想了這麼久,還是沒想明白啊。”少年托著下巴,滿臉疑惑的問床上的年輕人。
床上的人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雙手枕在腦後,臉上蓋著個大蒲扇,看不到他的表情。
“想不明白什麼,他就是江瑾帶回來的那個人,你難道猜不到?”竹床上的人語氣雲淡風輕的,沒由來的問那少年。
少年搖了搖頭,擲地有聲的回答。
“嗬,我怎麼可能會猜不到,我疑惑的是,為什麼他會沒有錢啊?不應該啊。”
竹床上的人一點也不意外,輕飄飄的回了一句:“哦,原來是這個呀,我也不知道。”
“唉,不管什麼原因也好,我又損失了二兩銀子。”少年歎息了一聲。
“嗬。”竹床上的人沒有再說什麼。
少年從櫃台裡走出來,把店門給關了,而後回去,拿起一把檀木雕花帶背的椅子,準備將三個拚在一起,他好繼續睡午覺。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門外有人焦急的拍門,響聲很緊湊,少年剛躺在椅子上,猛的一個挺身,直直的坐了起來。
他扭頭看了看竹床上的人,床上的人依舊不動,沒有反應。
少年沒有說話,不耐煩的跑去開門,一打開門,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隨後隻見一個男人,左肩上正在沽沽冒血,臉色慘白。
“林少爺,我與麵全道有過一筆交易,如今,我來討要利息來了。”這男子聲音嘶啞,整個人虛弱到了極限,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
少年略一思考,放男子進了屋,隨後關上了門。
“我想,你要的利息,是你的命。”少年聲音冰冷,麵無表情的看著男子。
男子忍耐著疼痛,咬牙切齒的說道:“要殺我的人是黎王府和我的東家。”
少年點了點頭,語氣平淡道:“你的利息不值這些,我要三百兩。”
男子有些惱怒,瞪著眼睛,卻又儘力壓製住怒氣的問少年。
“林少爺,這筆交易我是和你父親做的,你何須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