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漆黑的墨色裡,間或閃過銀白發紫的雷光。透過雷電偶爾的光,能看到無數玄鐵製的枷鎖相互纏繞。在枷鎖上,無數黃符在周圍懸空纏繞轉動。符紙上的朱砂字文不時發紅擴大。
鎖鏈穿插地麵,每一根都引出長長的墨色字文。與地麵的交界處隱隱彙聚成蓮花圖案,字文則構成蓮花的脈絡。
在枷鎖的中央有一位姑娘,著一襲黑色的衣服。高高的馬尾散亂,頭歪斜著半掩眸子靠在穿過她肩胛的鎖鏈上。伸出手在電光中輕輕翻轉,昏暗中從她的指尖飛起一隻虛弱到幾乎無形的瑩藍色蝶。那蝶掙紮著還沒撲棱兩下就被雷光劈中,一墜一墜著消散掉了。姑娘肩胛處黑沉的衣服顏色又深一分,看著像氤氳了什麼渾濁。
蝶消散後,姑娘百無聊賴地垂下手。
死寂的空氣中傳來沉悶的聲“殿下還是覺得,您所做的事,沒有任何過錯嗎?”她也不說話。隻是頭低垂著懶懶掀動眼皮。空氣中那股充滿無奈的氣息散去,被枷鎖捆縛的地方洇出點點血漬,濃重到散不開味道。
遙遠的天際,彩雲鋪陳的錦色屏障後,帝降玉玨看著水鏡中的景象緊皺眉頭。伸出手捏了捏眉間,還是感到無力。轉過頭對著玉錦珩“阿珩你說,這丫頭哪兒來的脾氣,簡直無法無天。”玉錦珩笑著搖搖頭“你也彆急。湮歡兒自幼被你嬌寵著長大,自是沒受過這般待遇。何況在她心中,尚不見得覺得自己有錯。你便是逼著她也沒用。”“唉,你說這性子,怎生就歪成了這般呢?”
“你們在這裡說這麼多,不也是一點用都沒有?依我看啊,既然你們都沒法子,思過崖的責罰對她來說又不痛不癢。不若就同我們封王之路一般,到三千界去,切切實實同眾生萬靈,感生老病死,受世間百苦。如是,便通曉何為天之道也。若到那時,她還是覺得,自己選的路是對的,那你們也彆攔著她了。”爽朗的女聲從屏障外傳來。來人劍眉星目,眸光爍爍。赤紅的火印在眉宇正中燃燒,眼尾長長地生出一隻金黃色的鳳羽。瀟灑坐下,自顧自端起茶來喝。
玉錦珩還未來得及開口,帝降玉玨便脫口而出“三千界凶險,她又不同你我一般,無需做如此危險的事。”金紅的眸子流轉,笑著朗聲道“我知道你們擔心小丫頭。可她如今行事的樣子,你們也看到了。若是再不製止,將來因果染身,便不好了。讓她去品一品輪回之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才是真正能讓她成長的方式。你覺得呢,阿珩?”顧陽焱笑著看向玉錦珩。
玉錦珩拿著扇子的手微微握緊,繼而鬆開“可是去了三千界,我們能為她做的事,就很有限了。”帝降玉玨皺著眉頭看向水鏡。
過了一會兒,在寂靜聲中顧陽焱開口道“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那我就去送小姑娘走了。”“誒,陽焱……”帝降玉玨還沒來得及說,顧陽焱就走了。隻餘一片火紅的鳳羽在空中飄揚。
思過崖中雷光轟鳴逐漸消無。赤紅色的羽毛瞬閃,顧陽焱就立在了傾墨湮的麵前。顧陽焱蹲下來,輕輕拍拍傾墨湮的肩“小湮兒,想我了沒?跟我出去玩玩嗎?”傾墨湮睜眼抬頭看向了她,尚未說話,她就打了個響指,鎖鏈應聲而碎。拉起傾墨湮,破開了空間裂縫。
“閻冥脩,幫個忙!”抓著小姑娘穿過忘川河和奈何橋,還沒到府殿上,就對著司掌十殿閻羅的人喊道。
閻冥脩正在澆彼岸的手一頓,轉過頭看著雷厲風行的來人,把水壺遞給崔玨。“這小丫頭不是被扔到思過崖了?你把人拉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她在思過崖除了天天受點不痛不癢的皮肉之苦,根本一點兒了悟的想法都沒有。我們尋思著,既然她覺得她做的沒錯,那就讓她去三千界體會一下,如若沒有她現在的能力和身份,她所做的這一切,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這樣總好過把她扔在思過崖天天流血而不思反省。”
“你們自己不是有幻陣?那個還安全。把人弄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當然是讓你存留肉身神力,隻剝去魂識投入三千界了。這樣才能最大可能避免她因自身的力量而失去修行的意義。畢竟,幻境再真實,也無法徹底剝離她天生而來的力量。而我們又無法隻剝去神識投入三千界。就隻能麻煩你了。”
“那幾位怎麼說?我倒是不好拒絕你,但是彆我前腳剛答應你,後腳那幾個就來找我麻煩。而且你背後這小丫頭,好像不太樂意見我啊。”
“當然跟他們商量好了,不然我怎麼敢把人給你帶過來。她這些年一直都這樣,你不用管她。”
閻冥脩心想:你做事需要誰同意啊,向來不都是說風就是雨。嘴上卻應著“那走吧。”
隨手開啟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一圈一圈的血色漣漪蕩開。回頭看向傾墨湮,朝著顧陽焱點了點頭,為她們退讓出一條路來。
顧陽焱總是掛在麵上的微笑落了下來,肩膀垮下又挺起,很鄭重地向著閻冥脩行了騎士禮“我們都有各自的屬地要管轄。沒有辦法一直觀望湮兒正在經曆的世事。同時因著因果,我們也不便插手三千界的事。我知道我在強人所難。但是,真的懇切地請求你,在留有餘力的情況下,幫我們照看一下湮兒。若真有險情,請務必告知我們。”
閻冥脩久久看著她閃著熠熠火光的眸子,終是點了頭。然後向著傾墨湮伸出了手。顧陽焱把傾墨湮的手搭上去。轉過身摸了摸傾墨湮的頭“湮兒,看著我,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要完成三千界的曆劫,不能中途而廢。就當是為了讓我們放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