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傾墨湮。在一片死寂的沉默,傾墨湮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顧陽焱重新揚起微笑低頭親了一口傾墨湮的臉。“湮兒真乖,我們湮兒果然是最棒的。”“那湮兒好好聽閻主的話,陽焱姐姐走了哦。湮兒要聽話哦。”傾墨湮看著她點點頭,幾乎是用氣聲回道“好,焱姐姐去忙吧。”
顧陽焱離開的時候,空氣中的火光亂竄,鳳羽飛得滿地都是。閻冥脩一把子無語地嘟噥“有那麼高興嗎?她也不怕我把你給賣了。”轉過頭看著麵無表情的傾墨湮,想了想決定說個冷笑話逗一下她“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用這個死人臉對著我們。我們每天在地府裡,看到的都是這種。待會兒你要是把誰嚇到了,指不定就把你當鬼給扔進去了。”傾墨湮看著他,嘴巴毫無波動地扯了一個“嗯。”
睨了一眼傾墨湮,閻冥脩咬了咬牙連連擺手道“走走走,你也走。真晦氣。”
傾墨湮在要進去之前,頷首很輕地說了一句“閻冥脩,謝謝你。”
直到背影徹底消失不見,閻冥脩才回過神來“這性格不是挺好的嘛,也沒有很不近人情嘛。”
劇烈的頭暈目眩過後,踩在輪回道上。陣陣反胃的嘔吐感衝上喉嚨又被壓下。緊緊皺眉睜開眼看著周圍。彼岸花遍地開放,豔紅中聲聲血淚。這裡是死路,人間的風吹不進來。但彼岸花陣陣搖動,歌聲中遺憾和苦恨滔天。
跟著無根的人走著走著就到了一道無邊的河。河水看上去仿若清澈,可隻要一低下頭,水麵就變得混濁,印出張張鬼臉。他們哭叫著,想要把人拉下去。坐上船一晃一晃,隨著圈圈漣漪蕩出一段路後,到了奈何橋邊,河裡不再有衝天的哀嚎。這裡的鬼魂默默的,愛恨都遺忘。孟婆慢悠悠搖著湯勺,鍋爐裡孟婆湯沸騰冒出的氣泡中笑和淚升騰磨滅。低低的吟唱在空中彌散:
生魂此橋過
前塵亦忘卻
得失皆過往
來世無所較
從這裡走過,心中泛起細密的難過和失落。不疼,但斷斷續續一直都在心上紮著。傾墨湮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感受。這是不甘死去的靈魂的哭泣,是他們濃重到冥府的淨化之力也無法消解的哀痛和愛意。
終於,走過了奈何橋,三千世界如同鏡像一般鋪陳在她眼前。她楞楞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蹲下來靠在一旁的角落,鬼泣聲愈發哀痛。
範無咎走過來“你怎麼在這裡蹲著?”“我死了嗎?”“你該入輪回了。”“可我覺得我還有未儘之事,我不該入輪回。”“沒有生魂可以在冥府遊蕩。你不是生魂。”“可為何在我麵前的,是萬卷繁華?若我轉世投胎,不該由判官直接定命,而後轉世降生嗎?”“你知道冥府的轉生是什麼樣的嗎?”傾墨湮抱著自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你在這裡麵選一個轉生就對了。其他的莫要多問。”
猶猶豫豫走入一張畫卷後,所有浮在空中的瑰麗畫卷全部落地,金光消失殆儘。範無咎長呼一口氣“可算是把這大小姐給送走了。下次再也不跟謝必安喝酒了,就知道誆我來做這些倒黴事。”一揮手,地上的空白畫卷就全部化作煙塵消散。
人間—
帝都繁華的街道上,叫賣聲喧囂塵上。但若你一路看到儘頭,連接城郊的地方,糜爛和惡劣相嵌。這裡的人們沒有出路,他們生來就是最下等的人。城裡的人叫他們乞兒、偷兒,叫她們妓子。這裡出生的孩子,未來也會被這麼叫。他們走不出這裡。
但偶爾,也許會有意外。
這是一個頭發潦草的女人。手上是乾粗活磨出的厚厚繭子。她破舊的衣服上補丁處處。連站立都顫顫巍巍,但抖著喂孩子奶的手卻堅定。破裂的木桌上安靜躺著車線快要散開的詩經。裹著孩子的繈褓最外層的布被洗得發白,甚至線之間能看到細細的洞。但裡麵纏著孩子的那一層,看著卻柔滑無比。她輕輕拍著孩子的背,與這破爛的房子格格不入。
破舊的門擋不住煙塵,更不要說門外的嘈雜。外麵的男人叫囂著要女人給錢。女人看孩子吃了奶不吵鬨了,安撫著讓她睡去。
收起桌上的書,打開門嘶啞的聲音仿佛被火燒過“我已經說了,我沒錢。你們再怎麼找我要,我也一分都沒了。你們就是打殺我,我也隻有這一身骨頭。”男人們啐了一口痰叫罵“臭娘們,要不是生的那個小廢物還能賣掉賺錢,早打死你了。”
順走了桌上今晨才打的水,男人們就走了。而女人關上門,倚在木門上,看著孩子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