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在女人的教導下，長成了完全不同於這條街的模樣。

女人教她識字，教她認書，告訴她這條街外，帝都真正繁華的樣子。告訴她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的地方。在遠方有山，有水，有江糊俠氣，有朝堂上的波詭雲譎。她沒有辦法讓孩子讀書，所以隻能抱著她手上的那些破紙一遍又一遍地念給孩子聽。她不願讓女兒重複自己的人生。隻好把所有知道的，都不厭其煩地說給孩子聽。

而女孩，總是麵無表情地聽她說著。不曾回應，也不曾表達。等到女孩終於不再需要她日夜看顧後，她便不再守著那間破房子。但女人越發疲憊，有時甚至徹夜不歸家。偶爾回來，除了一身的脂粉味和買來的新書,也不知和傾墨湮說些什麼。

這天，女人回家的時候，女孩正在做菜。聽到開門聲回頭看到是她後“回來了？坐吧，菜馬上好了。”女人愣愣地囁嚅兩下“誒，好。”緊張地坐在桌旁，手緊了緊“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女孩頭也不回地把菜盛到盤子裡“不用。”女孩把菜端上桌的時候，女人一下站了起來。女孩皺眉“你乾什麼?”女人抖著聲音“沒,沒有……”“吃飯吧。”

吃飯的過程中女人一直時不時偷偷看女孩。終於，女孩吃完了。放下碗筷“有什麼要說的，講吧。”女人立馬低頭夾著碗裡的飯“呃，沒有。”女孩抬眸看向她，過了一會兒，女人開口“你，你怎麼開始做飯了?”“總不能餓死在這裡吧。”“你，你其實可以等我，我會給你帶吃的回來的。”女孩也不說話，就看著女人。女人頭越垂越低，幾乎要埋進飯裡。

“今天回來什麼事？直接說吧。”“我聽他們說李家要給三小姐挑幾個丫鬟，你想去試試嗎？”女人吞吞吐吐地小聲詢問著。“我們這種情況，去了也選不上。不過你要是想讓我去試試的話，我可以去看看。”

女人一下笑了起來，“那你就去看看。要是選上了，回來我給你做頓好的。”想了一下，她又說“對了，我去給你買兩套新衣服……”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孩兒打斷“不用。人家選的是丫鬟，又不是舞女。你平素給我買的衣服夠了。”

到了選丫鬟的地方，傾墨湮才發現，女人已經把事情都打點好了。不知攢了多久的錢，全拿去賄賂了看選丫鬟的牙婆子。那老牙婆一直向來選人的老媽子說著她的好話，還偷偷塞了幾碎白銀過去。老媽子捂手輕咳了兩聲，叫了幾個伶俐的丫頭和傾墨湮去了。

到了李家，去見夫人的時候被回絕了。這時,老媽子才知道，家裡要來客。於是轉過身仔細叮囑了她們，帶她們去丫鬟住的地方，分配了位置，就讓她們回家去告知家裡人被選上和收拾要用的東西了。

傾墨湮在回去的路上，從小門走回正路的時候，給一馬車讓路。馬車裡的小女孩撩起簾子，看到傾墨湮弓著腰卻背脊筆直，便點了點身邊女子的衣袖“娘親，你看，那個女孩。”女子回頭看了一眼“囡囡喜歡？我們把她叫來問問？”小女孩搖了搖頭“沒有啦娘親。”放下簾子向著李家去了。

傾墨湮回去，看到女人還在那方桌子旁坐著。她一進門就站起來一臉期待地迎向了她。“怎麼樣？選上了嗎?那邊怎麼說?”傾墨湮望向她“攢了那麼久的錢，全拿來做這些?”女人袖子下的手來回搓著，四下打量就是不看傾墨湮。“這筆錢拿著你都可以把賤藉抹了，送我去李家做什麼?”

“我不想你一輩子跟我一樣，隻能這麼過活。”“即便入了李家，我也隻能這麼過活。好運討得小姐喜歡，也要看臉色；若是未然，便永遠都是不見天日的犬齒。”“至少，至少是彆像我這樣，彆像我們這樣……”低頭斂目“我知曉了。我會儘量討主子歡喜的。”

卻說李家，錢夫人牽著錢雨桐漫步走著，李家的大夫人在側伴著她們，不時向錢雨桐介紹各處風光。一旁圍著的下人們皆不敢言語。

終於到了正廳，錢雨桐牽住錢夫人的手“娘親幼時便是在此處生長的嗎？”錢夫人搖了搖頭“也不儘然。娘親雖與你表舅們熟識，但終歸不是李家人，隻得偶暇來此處玩耍。不過我那時倒是很喜歡此處。表哥們和舅舅舅母性子安然，行事瀟灑，此處不同於你外祖家中森嚴，我那時來這裡最是調皮。”“娘親打馬長安，此為朗月風清，書生意氣，怎會是調皮呢？”錢夫人輕點她的鼻頭“你這丫頭”錢雨桐眯著眼睛笑著。

丫鬟們都安置好，老媽子開始教導她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同時，也一錘定音她們幾人中，將會有人被三小姐挑中去做大丫鬟；有人送去老夫人和大夫人身邊。剩下的，便隻能做粗使丫鬟了。

傾墨湮對此並不在乎。不過，下麵老媽子問了一個問題，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老媽子問“你們在原本的家裡，都可有名字？若是沒有大名，那些不入流的稱兒，可要改了。”她腦海裡閃過一瞬間的意識，可惜太快了，她沒捕捉到。

於是，老媽子問的時候，她頷首，淡淡的“我沒有名字。母親也未曾給我起小名。”老媽子略一思索，便道“你這孩子，心氣倒是傲。若是和夫人小姐有緣的話，她們會給你賜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