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落帶著一隊禁衛過來的時候,模樣比被在地上拖了一路的江遠秋還慘,渾身上下都血呼啦滋破破爛爛的,蘭隱也不在,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林子裡靜悄悄的毫無動靜,江遠秋有些遲鈍地思考,怪不得李若雪隻射了一箭,是因為發現禁軍所以提前帶人撤離了嗎?
留了一些人去搜尋早就看不見影子的刺客,一群人著急忙慌地往回趕,畢竟當務之急是趕緊護送王爺王妃回去診治——沒看到王爺腦門兒上血都滴下來了嗎!
還有王妃肚子裡的可是皇孫!陛下多喜歡小孩子啊,看看王妃衣服上的血,這要是出了事兒被皇帝遷怒到,真是……
江遠秋被圍在中間,懷裡緊緊抱著蘇墨思,不讓隨行的其他人靠近半分。
蘇墨思好像一直在小聲地安慰他,他腦子裡嗡嗡嗡的也聽不太清,隻知道雖然溫香軟玉在懷,但是手心的觸感濕濕的全是血,似乎還有新鮮的血液正沿著蘇墨思的大腿蔓延到他手上,腦子裡和心裡都是一團亂麻。
似乎是察覺到他聽不進去,蘇墨思也沒說話了,隻用袖子去擦他臉上的血,湊上去滿臉擔憂地檢查著他的傷口。
緊趕慢趕地回到營帳,不少聽聞瑾王遇刺的人已經圍在四周,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用充滿焦急的語氣喊著王爺王妃,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眼神瞟著蘇墨思透著暗紅色的白袍:
“天呐,瑾王妃這該不會是——”
“連孕夫和孩子都下手,誰派的刺客如此狠心……”
江遠秋腦瓜子更疼了,小心翼翼地把蘇墨思放到床上,靠著床邊深呼吸。跟著皇帝出行的太醫們一個接一個小跑進來,圍著兩人看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拿出藥粉細布之類的進行包紮。
銀杏看見出門前好端端的幾個人全都帶血回來的時候就差點嚇哭,包著兩泡淚水眼淚汪汪地在周圍不停地轉來轉去,忙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忙個什麼東西,不小心踢到跪在角落的竹落,直接摔了一個大馬趴,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竹落想去扶他,但沒來得及,這人又往前爬了兩步,逮住一個太醫的褲腿嗚嗚哭:“王妃王爺怎麼樣了?孩子怎麼樣了?”
太醫說沒事,王妃雖然從馬車上滾下來,但是胎象還穩著咧!就是腿上的口子劃得有點深,得多躺幾天;王爺目前沒有危險,但也得多觀察幾天,人的腦袋這個東西很複雜呀,不知道有沒有摔出其他問題。
銀杏這才放心了,坐在地上抹眼淚。
江遠秋可一點也不能放心,他現在看著麵前這群人感覺誰都不可信,怕這些太醫會被人收買,耽誤了診治,會害了自家夫人和孩子。
找誰最靠譜呢?江遠秋揉揉太陽穴,地上的竹落立刻心領神會。
跳起來飛著就去把蕭舒望給請了過來。
蘇墨思立刻就坐直了!
大家自覺給國師大人讓路,這讓蘇墨思更加清晰地看見自己跟了幾年的便宜師父那張熟悉的臉,雙手不由自主攥緊了被子,心臟砰砰砰地快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
他想和江遠秋說沒關係的不要擔心我不用麻煩國師大人,快請國師大人回去吧。但這可能嗎?
明顯不可能。
蕭舒望的手指慢慢壓到了他的脈搏上。
蘇墨思已經大腦空白到忘記絕望是什麼感覺了。
蕭舒望和他對視了一眼。
蘇墨思緊張得要昏過去了。
蕭舒望:“嗯,孩子很健康,像他親爹,是個命硬的。”
蘇墨思:???
不,他才不信蕭舒望會診不出來,他造的藥丸對於蕭舒望來說絕對隻是小孩捏泥巴的水平吧?
可是為什麼呢?
蘇墨思渾身僵硬地看了看蕭舒望,又看了看江遠秋,江遠秋摸摸他的頭,說沒事就好,躺下來好好休息一會兒,自己還要去查一下刺客的事兒。
說著就跟在太醫屁股後麵往外走,也沒注意到蕭舒望站起來又坐下了,似乎是和蘇墨思聊起來了。
江遠秋知道自己的借口比較拙劣,刺客那邊皇帝和太子肯定會查,還輪不到他這個受害者去插手。隻是太醫說他沒什麼大礙,但他腦子暈得實在厲害,又擔心當場倒下會嚇到蘇墨思——
今天受了不少驚嚇,現在胎脈穩定那是走了大運,要是接著再被嚇一次,動了胎氣怎麼辦!
江遠秋恍恍惚惚地被竹落架進太醫的營帳,在竹落驚恐的眼神裡徹底昏了過去。
江遠秋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太子和五皇子相繼離世後,皇帝的精神氣也垮掉了一大半。
臣子們的站位越來越明顯,二皇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之間的爭鬥越發肆無忌憚地擺到了明麵上。
直到太子妃吊死在皇後的寢殿,皇後沒了兒子後渾渾噩噩的精神終於爆發,揮著刀四處喊著她要詛咒皇帝、詛咒皇宮裡的所有人!
所有宮人都不敢靠近,還是德妃娘娘好心去收斂太子妃的屍身,江遠秋陪在母妃身邊,耳邊是皇後沙啞的喊叫。
他並不同情皇後或者其他的誰,他更在意的是母妃這些年似乎瞞著他什麼大事。
母妃不願意和他交心,這已經很令人難過了;而他的結發妻子也要殺他,仿佛成婚這幾年就是個笑話。
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暗衛,都是過命的交情,也出了叛徒。
在和江遠皓鬥智鬥勇的間隙裡,江遠秋難得醉了一回。
他坐在屋頂上喝酒,涼風吹得人很是舒服。
店老板哼哧哼哧跑出來,對著他喊:“這位客官,不,這位大俠,可以不要在屋頂上喝嗎?”
“咱家的瓦片好看,因為用的材料脆啊,會輕功的大俠個個都愛坐在或者躺在上麵,很容易就碎了呀,我沒錢補屋頂了呀嗚嗚嗚——”
江遠秋:……
他很聽話地拎起酒壺,飛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找了個樹叉子趴下。
有個人站在河邊,在月光的籠罩下,側臉精致如畫。
江遠秋瞧著,不知不覺把剩下的酒全給喝光了。
蘇墨思望著冰冰涼涼的河水,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