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遲輕輕轉動鑰匙,冷清了許久的客廳傳出了人聲。
孟遲平靜的內心掀起一圈圈波瀾。
她秉了一下呼吸,開門也變得小心翼翼。
“乾什麼,開門墨跡成那樣,我以為誰站在門口呢。”
孟遲試探著喊了聲:“媽?”
徐愛麗微微彎著腰,看到門口站的是孟遲後她鬆了口氣,再次舉起拖把,麻利地拖地,嘴裡不停絮叨著:“這衛生啊你們都沒人弄,全是我的活是吧。”
“離不開你,啊,都離不開你。”孟新建蹲在一旁翻著行李,語氣並不怎麼誠懇 ,但依舊把徐愛麗誇得眉眼一彎。
“我是你們老孟家的保姆。”
她似乎不想讓對方太得意,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但因為喜悅的心情藏不住,嘴角還是忍不住地扯了幾下,看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滑稽感。
目睹她表情變化的孟遲小聲歎了口氣,看樣子兩人是和好了。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孟遲出門前開了窗,客廳被陽光曬了一天,潮濕與寒意被趕跑。
徐愛麗的念叨聲和拖把磕碰在桌子腿上撞出的聲響夾雜在一起,有些吵,但此時的孟遲聽著並不煩。
比起如今的吵鬨,她更不適應前段時間死寂的氣氛。
“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孟遲邊彎腰換鞋邊問。
徐愛麗還沒答,孟新建就開了口:“你以為你媽想回,是我去接的。”
對於自己爸爸會有這樣的舉動孟遲毫不意外。
她爸下班晚,一般都是她睡下後才回來。
但偶爾也有例外,有時候回來得早,父女倆還能一起吃個晚飯。
也隻能吃,被照顧習慣的倆人均對做飯這件事情感到頭大,就算他爸爸在家,倆人要麼出去吃,要麼下點麵,實在不想動了就吃外賣。
孟新建在吃了三頓外賣後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用你接也打算回了。”徐愛麗把拖把給他扔了過去,也不管他有沒有接住,轉身去陽台,看到上麵掛著的東西她又是一通牢騷:“這襪子我走的時候就掛這的,我回來還在這兒,一個月了,都成乾兒了。”
此話一出,孟新建背微微一縮。
看著他心虛的樣子,孟遲有些幸災樂禍,剛要笑話兩聲,自己也跟著糟了殃。
“孟遲,這誰的?”
孟遲還沒轉頭就猜到她說的是什麼,心跟著一緊。
徐愛麗抱著一堆衣服走進來,空出的手臂掛了條上青色的圍巾:“你有這種圍巾嗎?”
孟遲轉頭看著她手上的圍巾,噎了一下。
她很想說這圍巾是自己的,但她的衣物都是她媽置辦的,她有些什麼衣服物件徐愛麗比她更清楚。
“不是。”孟遲話說得含糊:“同學借我的。”
“男同學女同學?”徐愛麗刨根問底。
“女同學。”孟遲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徐愛麗看了眼手裡的羊毛圍巾,蹙眉:“你說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都喜歡這種深的顏色?”
“耐臟嘛。”孟遲說了句,她上前接過了圍巾,被曬了一天的圍巾摸起來軟綿綿的,又因為被風吹了許久,觸感有些涼。
孟遲抬頭問:“媽,小姨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小孩子不要管那麼多。”徐愛麗現在忙,沒工夫跟她細聊:“去洗澡睡覺。”
“哦”。孟遲沒有違抗,抓著圍巾回了房間。
熱水淋在身上驅散了周身的寒意,帶著熱氣的白煙四起,玻璃鏡麵上起了層白霧。
冬天洗澡因為怕冷,就容易在花灑底下站半天,任由帶著霧氣的熱水噴在身上,直到皮膚被燙得通紅。
按理說她在洗漱間待了這麼長時間,她媽早該在外麵喊人了,但她皮都燙掉了一層,意想之中的警告聲並未響起。
孟遲憋著一口氣,關掉花灑,抓起毛巾擦拭著身體上的水珠,她動作迅速,沒絲毫猶豫。
也就過了短短兩秒,身上的熱氣飛速消散,雞皮疙瘩瞬間起了滿身。
孟遲凍得直哆嗦,穿睡衣的時候都有些後悔自己當時應該買睡袍的,也省了穿睡褲的時間。
她背了一身熱氣打開門,迎麵撲來的涼風將身上的熾熱吹了個徹底。
孟遲冷得縮了縮脖子,轉眼看到徐愛麗坐在沙發上,舉著手機說著話。
她將聲音壓得低柔,語氣像在哄幾個月大的嬰兒:“聽媽話,下次姐再去看你。”
“媽?”孟遲走過去:“你在跟外婆和小姨接視頻嗎?”
“你跟你外婆說兩句。”徐愛麗說著就把手機遞過去。
手機剛拿到手上外婆的聲音就冒了出來:“孟遲啊。”
孟遲春節過年都是跟著孟新建回奶奶那,距離她上次見到自己外婆都已經是初中的事了。
跟上次想見比,她外婆明顯蒼老了不少,白頭發爬了滿頭,但笑容依舊如記憶般慈祥。
“下次和媽媽回來玩啊。”
“好。”孟遲笑著答應,目光不由自主被她身後的身影吸引。
身後那人頭發被剪得亂糟糟,眼神飄忽不定,嘴裡念念有詞,她將手握成拳,不停往額頭上捶打,雖然看上去力氣不重,但太過於頻繁,額頭中央已經被打得凹下去一塊。
那是她小姨。
在孟遲殘存的記憶裡,她小姨是優雅的,是得體的,與眼前話都聽不懂的人判若兩人。
孟遲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與外婆寒暄幾句就歸還了手機。
徐愛麗催促她去睡覺,孟遲也沒犟,跟著就進了屋。
聽著外麵斷斷續續的人聲,孟遲長長鬆了口氣,這一晚她睡得還算安穩。
她討厭前段時間的安靜,她不想一人,害怕一個人。
今天的體育課孟遲難得逃脫了被當成靶子的命運,但不可逃脫的是,她被孤立了。
隨著老師一聲令下,解散的人群紛紛繞開她,三五成群地去領體育器材。
體育課上的運動器材大多需要搭檔配合。
找不到搭檔的孟遲隻有自己一個人躲在樹蔭下,看著玩得歡快的人群。
這樣的結果她並沒有感到有什麼失落,轉學多次被班集體排外,這種事她早就習以為常。
冬天的太陽不曬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孟遲低頭去踩從樹叢縫隙露下的光點。
一腳踩下去,暖光溜到了她的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