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熄手裡的鑰匙剛轉開,屋裡傳出稀稀疏疏的人聲。
他抬頭,視線一點點變得清晰。
沙發上坐著幾個人,都是家裡的長輩,每個人的嘴巴都一張一合,聲音撞在一起,哄鬨而嘈雜。
但他們目標統一,都對著坐在對麵的林燕梅進行勸解。
“老兩口在錢方麵也是幫了你們不少忙,你們這房於情於理都得寫他們的名字,並且得讓他們住,你看他們年紀……”
她姑媽的聲音向來洪亮,又極具辨識度,突破嘈雜的人聲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林燕梅沒吭聲,臉上是苦澀的笑容,坐在旁邊的江海始終默不作聲。
這買房子的事是林燕梅提的,家裡人因為她敏感的身份,一直提防著她,總覺得她嫁給江海沒安好心,一定另有所圖。
林燕梅知道他們的想法,這些年一直謹小慎微,但眼看著江熄一天天大了,現在住的房子太小,又偏遠,上學辦事完全不方便,她不得不考慮以後。
這份提防直到她開口說買房的那一刻徹底爆發,防她跟防賊一樣,生怕她討到半分便宜。
裡麵的進展太過於激烈,以至於江熄進了屋都沒人注意。
看著被各種語言團團圍住的林燕梅,江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忍了忍,終於開了口:“媽,你看到我那件深色毛衣了嗎?”
他的聲音一出,所有人都將頭轉過去。
臉上皆是一副虛假的笑容,那一句句不走心的關心如期而至。
“阿熄回來了。”
“去同學那玩兒了?”
“ 哎呀,這孩子長高了。”
江熄回贈於他們同等的笑容:“姑媽,姑父,三姨,大姨。”
“那燕梅,去幫孩子找找吧。”
“成。”林燕梅跟著站了起來,看了江熄一眼後,示意他往屋裡走。
等兩人進去後眾人又開始感慨。
“阿飛走的時候也這麼高了。”
江雪瞥了坐在沙發上的江海一眼:“可不,也是這個年紀,想起來都還是個孩子。”
江海被她這一眼看得低下頭。
“你還彆說,這倆兄弟長得還挺像,其實剛剛林燕梅的提議也不錯,房子寫阿熄的名字。”
“不錯什麼不錯。”江雪聲音一沉:“江熄一直是她帶著的,那一舉一動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們母子倆是一條心,寫江熄跟寫她林燕梅的有什麼區彆。”
這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靜了聲,從江雪開口以來,江海更是頭都沒敢抬一下。
林燕梅關上門,就懼怕著自己的聲音過大,在自己家跟小偷一樣,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這房子媽一定會給你爭取過來的。”
“您不用為我爭取什麼,等我長大了,我買房子帶您搬出去住。”江熄將手裡的袋子放在床上。
“我以後肯定是要跟你爸一起住的。”林燕梅語重心長道:“哪有自己搬出去的道理,現在的房子也不打算賣,我們老了就在這兒養老,那新買的房子以後你留著結婚用,再說,你是他們江家的兒子,這些東西就該是你的。”
江熄默了默:“他們可沒把我當江家人。”
“彆瞎說。”林燕梅是真怕隔牆有耳,連忙出聲阻止:“你不能這麼想,你爸可就你一個兒子了,這些東西不給你給誰?他現在是被你姑媽說昏頭了,再過段時間他會明白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句“你爸隻有你一個兒子了”成了林燕梅的口頭禪,這句話像個詛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江熄。
你還有個哥,因為你和你媽丟了命的哥。
江熄脊背一寒,這下是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林燕梅沒在房間待多久就被喊了名字。
“燕梅?還沒找到嗎?”
“哎。”林燕梅應了聲,臉上再度擠出笑容:“找著了,找著了。”
走前還不忘提醒江熄:“這個事兒你可彆來插手,大人說話你就在自己房間裡,知道了嗎?”
江熄沒答,林燕梅就不動,站在他麵前就這麼看著他。
江熄先受不了了,點頭:“知道了。”
直到林燕梅離開,江熄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半天。
突然,放在床上的袋子慢慢傾斜,眼看著就倒下了,江熄終於動了,他手疾眼快地跑過去接過袋子。
拿出裡麵的圍巾一看,還是有些亂了。
他又趕忙撲在床上恢複原樣,看著整整齊齊的圍巾他心中的寒意莫名一掃而空。
圍巾應該是認真洗過的,沒有留下絲毫汙垢,上麵還殘留著一股清香味。
不像是洗衣液,應該是護手霜。
梔子花味的,這味道他聞到過,在那天夜裡,他握住孟遲的手腕,離她最近的那一次聞到的。
很好聞。
她人也像細雨中的梔子花一般,被雨水無情地衝擊著,但依舊綿柔美麗但又不失堅韌。
獨屬於它的花香並沒有因為雨的大小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