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報考並寄宿璃月鼎鼎有名的萬文一中,是凝光個人的意思。父母因為家中境況窘迫,不敢妄想她有長成人中龍鳳的潛能,若能年年風調雨順好經營小日子即足矣。可那個異常狂熱摩拉的寒酸丫頭,在過去十幾輪寒暑更迭間無一日不曾夢想開辟自己的滾滾財源。心智愈發成熟,這粒夢種就越急不可耐地破土而出,她一展宏圖的誌向隻增不減。北鬥初次遇見凝光,就瞅見她一個人隻穿單薄的校服在學校的廊橋上念書,啃超市裡最便宜的麵包,有時甚至隻是出來放風一般帶個掉漆的水壺,安靜地忽略過路人的片言。
萬文一中的門檻很高,不論你是穿金戴銀許懷資曆的書香名門,還是落魄淪喪幸存慧根的天生璞玉,都得經過校方層層審查,才算半隻腳邁進這座考進去就等於給自己履曆添彩的高中,對於家境不優渥乃至落差甚遠的學生來說,總有種苦儘甘來的希望。
凝光那時最不愛聽“飛上枝頭變鳳凰”,過慣苦日子的人不喜歡野雞變鸞鳥的故事,仿佛不由分說地刺激她好高騖遠,一個手無寸鐵的小丫頭要飛黃騰達,沒背景沒人脈,一心要鑽牛角尖地攀高枝。
即便在一眾好苗子中,凝光也是毋庸置疑的佼佼者。那一屆的級部主任天叔相當器重她,天叔是乾了三十多年的老教師了,理解凝光不服輸的韌勁兒。有次節假日凝光去圖書館自習,遇見陪女兒準備麵試的天叔,還被邀請去家裡下棋,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舒緩下來,受啟發後就攢著生活費買了棋盤供閒暇消遣,並逐漸研究出自己的一套規則,沒少和北鬥切磋。
大學裡凝光對市井商鋪的經營,貨運貿易的條條框框都鉚勁鑽研,萃取機遇的發展動向是她著迷的愛好。此外她也修學律法,在同校辯論隊裡認識了口齒伶俐的煙緋,精明的見解令凝光對她印象深刻。煙緋常常因受到凝光青睞而不好意思,答謝她才像文曲星,倘若把凝光的經曆細細訴予雲翰社的雲先生,恐怕也要成為名角兒曲下朗朗上口的人物呢。
凝光不是沒聽過北鬥的名字,萬文這屆學生裡就屬她名號響當當,學期伊始她幫力氣小的同學來來回回搬了幾次桌椅,後來又在運動會替班裡拿了幾個好名次,為人據說沒架子,有自願說要追隨北鬥大姐頭的都被她打哈哈拒絕了,唯有一點不可告人:她是由天叔引薦的,否則她無親無故一個人大概隻能另求謀生。
“我本來不認識你。”凝光側過身試圖找到既方便觀察北鬥的神態又讓自己勞累的身軀被枕邊耳語撫慰的姿勢。
北鬥似乎是在笑她怎麼在意這點兒你知我知的事:“我以前也不認識你,要是再小一點,咱倆就不知道隔幾個十萬八千裡了。”
“......一開始也確實沒想認識你。”
“我知道,因為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隻會影響你學習的速度。”
北鬥突然興致高漲:“那你說說我怎麼把你的生活攪亂的,還有那些爛攤子,你真那麼情願幫我啊。”
“沒規劃你和我會有交集......”凝光思忖,北鬥就抱住鯊魚玩偶像陪什麼重點客戶一樣不值錢地笑,儘管她什麼也賺不到。
“但認識我也還不錯吧?能和你這種校內名揚四海的大忙人結識,說我有七彩祥雲也不奇怪!”
“嗬嗬......名揚四海嗎,我那時可不知道璃月的外麵和學校的周圍竟還有這麼多趣事,留了不少遺憾呢。”
“我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就鎮住了不少人,你沒出去過有什麼稀奇的,要不......再給你講講我畢業後的見聞?就當你也去過了。”
“提起那段時間也看不出你的消沉呢。”
“那是當然!如果我總是見人就嘴臉凶惡,當初也不會被轟轟烈烈地信奉吧!”
“萬文畢業以後你其實變了很多。”
“嗯......很多次我可都在心裡默念‘絕對不能失敗’,為了打破......”
“打破什麼?”凝光忽地憂心忡忡望向意氣風發的她。
“‘北鬥注死,北鬥注死啊!’”
“星星名字的姐姐做的菜就和香菱爸爸一樣好吃!”胡桃拉起行秋兩眼放光地向北鬥發射崇拜光波。
北鬥招架不住小孩子能將自己吹得上天遁地無所不能,卻仍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什麼活計沒乾過,區區一碟小菜根本不在話下。好了好了,彆顧著我,自己快多吃點。”說罷戳戳遊離的凝光,擔心她不動筷子,是不是胃口不好。
“嗯......?嗬嗬......我隻是看小家夥們入了迷,不論發生什麼都吃得又快又香。”凝光這才依依不舍地移開目光。
行秋起初拘謹得很,爸爸媽媽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吃陌生人給的糖,結果自己正在陌生的客廳大快朵頤,隻是......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
原來自己惦記的是那個家夥......不過他看上去不在家,總不會找上門來。“唉,可惜了這麼美味的至上珍饈,有的人卻一無所知。”
“行秋......你這麼說重雲哥哥肯定會將你‘罪加一等’!”
北鬥見孩子們有來有回地過招,情不自禁地笑言:“小小年紀會這麼多詞可不容易啊哈哈哈哈.....對了,你們說的‘重雲哥哥’?”
“是樓下人家的孩子吧,聽說祖上是方士一脈,應該有不少見識。”凝光起身到廚房撮少許茶葉置於杯底。
聽凝光仿佛了如指掌的語氣,北鬥再度感慨:“和你住得近,家底都被扒光了。”
“我可沒故意揭露彆人家長裡短的癖好,近鄰的討論不就能聽出些蛛絲馬跡麼,雖然得不到驗證,但哪怕有朝一日碰麵,也好投其所好。”
“你怎麼做什麼事都明裡暗裡摸人家底細,正事就算了,大家一塊過日子,能猜到你意圖的有幾個?”
“哦......?剛搬到這裡的時候,不是你提醒我小心警惕麼,你可比我......”
行秋和胡桃的筷子如冬天牙齒打戰搬在手心哆嗦:此處不宜久留。
“‘星星’姐姐......胡桃她晚上還要去香菱家裡幫卯師傅收拾後廚,可是隔了幾個紅綠燈,如果坐車我怕她不安全。”
北鬥來了勁頭,當即撂筷子抓鑰匙,爽快地回答:“好!就讓你體驗一把我令人醉生夢死的‘死兆星’,我這摩托車遠比其他三六九等要威風,多虧了它,我才得以結識這麼多兄弟。”
人終有一死,或戰栗於唇槍舌戰,針尖對麥芒;或顛簸在“流亡”途徑,“魂歸故鄉”。
凝光聽見北鬥隻是輕輕把門彆過,沒有一絲噪音,轉頭對行秋說:“不好意思小家夥,讓你見笑了。”
門外北鬥的“戰利品”胡桃則三步並兩步地逃離是非之地:香菱,我太想念你和卯師傅其樂融融的畫麵了......
“抓緊我吧小家夥,可千萬彆鬆手,也彆往後靠,抱住我的腰就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凝光曾經還說這麼做就雷同發大水抱住救命樹乾,你說她有意思沒哈哈哈哈哈哈......”
北鬥笑了,打趣自己說:“見過我的就連凝光都說我跟個太陽似的就愛敞亮,不願意落幕,可我卻叫個夜裡才能看見的名字,這不是故意和我過不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