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此時不過兩三宮人，站得也遠，邵亭濯安下心來，把注意力重新挪回仍在神遊的邵懷熾身上，卻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程暄的聲音。

“表哥，熾哥哥，快看太子哥哥贈我的字！”

邵亭濯轉過頭去，就看到程暄雙手展著一卷裝裱好的字畫朝向他們，喜悅盈滿了眼睛，紙麵上是“桐花萬裡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十四個行草，俊逸清狂。

一時微怔間，程暄就已經跑到了眼前，邵亭濯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太子殿下真是明白你的心思。”

於是程暄興奮之餘又微有些失落，“可惜今天沒能和太子哥哥多聊幾句，恰好陛下召見他。”

邵懷熾插嘴道：“沒關係，明天夏宴讓你表哥帶上你，就可以跟太子哥哥聊一晚上了。”

程暄眼睛一亮，“表哥這回居然要參加消夏晚宴？哇，這也太好了吧！”

有人喜出望外，腦海裡已經瞬間想好了七八本想要求教太子的古籍；有人麵無表情，一個眼刀飛向剛才還抱著他胳膊撒嬌這會兒就又開始噎他了的人。

邵懷熾舉頭望天，清了清嗓子，再添一把柴，“三哥，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還要和兄弟們玩個通宵。”

於是邵亭濯緩緩抬起了右手，邵懷熾一溜煙跑回了平蕪花榭。

傍晚時分下了一場驟雨，入夜後雖然雨停，卻依舊是重雲蔽月，三更天時更是找不到半顆星星，一道暗影從站上四方館的後牆，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間內院，完全沒有引起守衛的半分警覺。

屋子裡的燈燭柔光原本灑滿了庭院，卻在那道暗影落地的一瞬間熄滅。

邵亭濯身穿夜行衣，黑紗覆麵，隻露出一雙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凝聚起微弱的光。他根據昨晚踩點的記憶，單手摟著身邊的人，悄然靠近一扇窗戶。

片刻後，那扇窗被無聲推開，他便先翻身進去，確認安全後又將同行之人抱了進來。

靠裡一間屋子的門大開著，可以看到裡麵亮著極其微弱的光，隔著這遙遠的距離，勉強能認出，那站在微光中的人影，正是前些日進京後受謹帝邀請留在京城小住的鄭王沈亦乾。

邵亭濯把窗戶關好，握住身邊人顫抖的手，壓低聲音道：“母親，長話短說，聲音要小。”

與他同來的正是柳貴人，此時正含著一點淚水望向裡間，聽了兒子的話，點了點頭，然後便舉步輕輕向裡麵走去。

近了，便能看清沈亦乾的眼眶竟也有些濕潤，他緊鎖著眉頭凝望著柳貴人，微微張開嘴，卻又似乎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直到柳貴人在他麵前站定，端詳了他許久，用幾近沙啞的低音緩緩道：“你是……亦兒？”

淚水瞬間從沈亦乾的眼角滑落，他用力連點了好幾下頭，然後竟“撲通”跪在了地上，雙手緊握住柳貴人的兩臂，低低哭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