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被你嚇得?”邵亭濯怕這個角度會嗆到她,將已經舀在勺子裡的粥又倒回去一半,才喂給她,“你知道那天晚上從棋茗殿回去的那一路上,我在想什麼?”
“什麼?”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撐不過去,該給你陪葬的都有誰。”邵亭濯說著狠話,便當真有戾氣從原本溫柔的眸子裡一掠而過,“但我又覺得,他們都沒有資格,即使真要走那條黃泉路,你也應該最想讓我陪著你。”
邵懷熾心軟得一塌糊塗,腦袋往他臂彎裡一栽,嘴上卻道:“呸呸呸,我還活著呢,你就滿腦子都是我死後的事!”
“恐懼會侵蝕人的理智。”邵亭濯揉了揉她的頭發,手掌覆上她的後心,助她運轉真氣療愈內傷,“熾兒,這幾天我始終心有餘悸,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聽他言下之意是有正事,邵懷熾抬起眼睛看著他,道:“什麼事?”
邵亭濯也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道:“我想幫你在朝中謀個差事,你意下如何?”
有陳臻的回春妙手、采芳閣的靈丹妙藥以及邵亭濯的渾厚內力相助,邵懷熾的傷好得很快,又躺了兩天,就基本可以獨自走路了,儘管步伐還有些蹣跚。
但她躺不住,心裡有什麼打算便想儘快去做,於是這天上午,她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弘文館大學士章衡元的府邸。
章衡元是邵亭濯和邵懷熾的文學師傅。當初,除了五皇子邵固垣被謹帝送去了東宮,和他的親哥哥太子邵礪鋒一同讀書,其他所有皇子包括邵懷熾都接受過章衡元的教導。
邵懷熾到時,章衡元還沒有下朝回來,她便在正廳等了一會兒。
章衡元生活簡樸,仆人端上的茶也是最最普通的茶葉,邵懷熾隻抿了一口,便失去了興趣,把玩著手上的扳指百無聊賴地等他。
一炷香將要燃儘,外麵隱約傳來了腳步聲。
邵懷熾忙抓起茶杯,一口便把剩下的茶悉數灌了進去。不消片刻,果見一名身穿朝服的中年男子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
“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章衡元尚未走近便向她拱手,微蹙的眉梢顯出關懷之色,“聽說殿下蒙冤受刑,為師近日事務纏身,未及前往探問,實在慚愧,殿下為何反倒光臨寒舍?傷可大好了?”
邵懷熾忙站起身來,還禮笑道:“承蒙師傅惦記,陳太醫手到病除,徒兒已無大礙。今日前來,主要是經此一難,格外思念師傅的茶。”
章衡元舒展了眉頭大笑起來,忙請她坐下,再令童子斟茶,道:“殿下說笑了,為師可還記得,殿下八歲時便說過,為師這裡的茶,還不如殿下平蕪花榭外的樹葉有味道。”
邵懷熾赧然笑道:“今時不同往日,鬼門關走過一遭,徒兒突然明白了師傅這茶葉的妙處。”
章衡元挑眉道:“哦,怎講?”
邵懷熾笑道:“苦。”
“哈哈哈,苦怎的倒成了妙處?”
“吃苦方知苦。”邵懷熾笑容微斂,“徒兒此番,方知含冤受屈之苦。我生來富貴,遭此冤屈,尚且命懸一線,普通百姓若是如此,又該如何?”
章衡元含笑點頭:“殿下能從自身遭遇深思一層,為師深感欣慰。”
邵懷熾早就知道這位師傅素來將她看作隻知聲色犬馬的酒囊飯袋,聽了這誇小孩子的話,也不生氣,繼續道:“師傅過獎,但徒兒近日確實被這般想法糾纏,心緒難平,昨夜題詩一首,今日前來,也是想向師傅求教。”
章衡元接過她遞來的紙,看了看,笑道:“頗有襟懷。隻是這般豪情壯誌,若止於紙上,未免可惜。”
邵懷熾起身作揖,道:“多謝師傅指點,徒兒自當竭儘全力。”
章衡元也站起身來,回禮道:“殿下若能如此,乃大陳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