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森林幽深之處延伸出一條泥濘小徑,一輛卡車循著車轍印飛車而過,濺起的泥點撒進了茂盛的灌木叢中,引得一陣枝草搖曳。
空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花香,和穿梭於夜色的涼風糾纏在一起被疾馳的卡車拋向後方。
昏暗的車廂內部人們擠在一起,狹窄的空間幾乎沒有給人留下任何騰挪的空間。每個人的表情看起來都毫無生氣,仿佛他們的神經已經被漫長的行車所碾碎。
入耳隻聞引擎聲轟響,如驚雷滾滾,仿佛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痛。
不對,不是仿佛在痛,是真的在痛。
宋祺然神思歸位的瞬間就被腹部的鈍痛疼得發不出聲音,他隻得咬緊牙關在腦內呼喚係統,【係、係統,快快,痛感屏蔽……】
【已為您開啟痛感屏蔽,推薦屏蔽力度80%。】一聲毫無情緒波動的電子音過後,腹部如刀絞般的痛意霎時間消散。
【謝謝。】宋祺然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還有些懵,試圖環視身處環境,但這似乎也有不小的難度,因這車廂承載了太多的人,滿滿當當像沙丁魚罐頭,他連轉動腦袋都很艱難。宋祺然放棄了,他儘力在不影響其他人的範圍內找到一個還算不那麼難受的姿勢,靜靜地等待腦內電子音的播報。
【世界劇情加載中,99%……100%,加載完成。】
霎時間一段硝煙彌漫的記憶霎時間破開宋祺然的神思,直直灌入宋祺然的腦海裡。
戰爭,人類文明的膿瘤。這個世界正戰火紛亂,暴虐的G國實力強橫,四處征伐,肆意入侵他國領土。
金發碧眼的G國上流貴族們視自己為高等人種,此外的一切均視為劣等人種。他們發動戰爭就是為了掃清劣等賤民,在全世界範圍內培育優等人種。
世界的主角溫頓是Z國陸軍上校,為了挽救水深火熱的祖國人民,他毅然參軍抗擊G軍。
在交雜著槍聲和鮮血的亂世之中,他與身為敵國護士的女主艾琳娜產生了一段離經叛道、但又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閱讀世界概況的宋祺然繃不住了。
【救命,怎麼抽到個戰爭世界,並且剛進來就受傷……太難了,這個世界評級至少得B級吧。】
也不能責怪宋祺然畏難,雖然他已經是穿書局的老人了,但壓根抽不到什麼高等級世界,大多是在F級都市狗血小世界裡擔當炮灰工具人的角色,抽到的工作基本就是:泄露一下公司機密敗露被乾掉;扮演目光短淺的員工爬牆去對家公司被乾掉;最好也是混上個男二表麵和男主競爭一下最後被乾掉這樣子。
輾轉了幾個世界都是摸魚上班族,世界多樣性沒見多少,積分經驗點沒攢幾位,反而把office、adobe等辦公軟件用的賊溜。
好處是宋祺然已經對F級世界極其熟悉,基本可以做到傳送即入職、睜眼就彙報,也算是術業有專攻,被練成了優秀員工。
同樣的,因為宋祺然攢不到積分升級係統,他的係統版本低到令人發指,係統給到的指示界麵也就比某些世界觀下的xp係統強不了多少。
好在他那個老掉牙的係統雖然不是很智能,但至少可以針對他的一些問題給到答複,F級世界妥妥夠用,暫時還沒出過什麼岔子。
【宿主,這個世界評級為S級。】係統毫無感情的機械音響起。
宋祺然本來還在精打細算地在積分商城選購商品,剛把必須的“語言互通buff”加購物車,就聽到係統炸裂的回複。
【什麼???S級——我上個世界還是在C級打工,這次為什麼突然升難度?這世界是怎麼抽到的,我A級世界都沒抽過,這怎麼直接上S級了?】
高等級世界,高收益高風險,任務失敗會倒扣經驗點的啊。
看著自己含辛茹苦攢下的五位數經驗點,宋祺然很惶恐,真的。
【已為您購入初級語言互通buff,由於高級世界網絡限速,後台加載,加載完成自動啟用。】
係統不出意外的沒有回應宋祺然的震驚。
該說不說,宋祺然除了辦公技能過人,心態也蠻樂觀。他很快整理好心情,讀取了所投身的原主的信息。
原身約書亞一家生活在Z國的寧靜邊陲小鎮,入侵者的鋼鐵猛獸在新年夜踏向家鄉,父母慘死,弟弟於戰火中走失生死未卜。年僅十六歲的約書亞一腔憤恨加入遊擊隊抗擊敵軍,整整三年行走在槍火炮影中。
在這個世界裡他要做的就是在敵軍關押戰俘和異族人的集中營裡幫助偽裝軍醫的主角竊取軍事機密文件,掩護主角,並在死遁前把主角的信物交給女主。
直至這個夏夜,Z國淪為戰火已然四年,也是宋祺然所投身的原主約書亞參戰的第三個年頭。就在三天前,他所在的遊擊小隊孤身直刺敵軍所占領的小鎮,想要搗毀敵軍情報站,切斷敵軍這支隊伍的對外聯係。
事實證明這場行動是一次徹底的失誤,被敵軍偽裝的弱勢所蒙蔽的遊擊小隊遭受滅頂之災。而他被生俘,帶著一身傷病被塞進了這班車廂。剛開始那腹部的疼痛就是來源於他腹部被□□擦中的傷口,而那些碎彈片大部分還嵌在肉裡,這樣致命的傷卻隻是被草草包紮了事。
【其實挺好的,直接在被俘這裡切入還免了我打遊擊戰。我一個上班族,連雞都沒殺過。】
宋祺然苦笑一聲,轉念想到,十六歲的約書亞也不過半大的孩子,卻已參軍三年有餘了。
過於共情讓他覺得十分壓抑,下意識地想要深呼吸,但被車廂裡複雜的泥土、血液和汗水的臭味嗆到,不住地咳了起來。
這時候邊上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孩子,你醒了。”
宋祺然循著聲音看向說話人,那是一位雙鬢蒼然的大叔,麵上的溝壑填著結了塊的泥土,額頭上還有一些剛結了淺痂的新傷口。那人顫了顫他乾裂的嘴唇,“我剛才差點以為你死了。”
宋祺然馬上從灌入腦內的記憶裡翻找出這人,他是之前一起被關押的同鄉帕維,戰爭來臨前曾經是鎮上一家雜貨鋪的店長,他有著一位體態豐腴的老婆,三個可愛的女兒和一條被毛很長的小狗。
而那些曾經的美好都已被戰火焚燒殆儘,如今隻剩他獨自一人被困在這所漆黑車廂裡了。
帕維大叔細細瞧著宋祺然,後者像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他神色凝然,好像在奮力地想說些話來,但頭腦仍舊不太清醒,長久未進食又缺水的身體還遭受著傷病的侵蝕,因失血而發白的嘴唇輕輕的抿在一起。
逼仄的車廂裡沒有光源,從車門縫裡透進來的月光淺淺勾勒出宋祺然瘦削的輪廓。
帕維仿佛可以從昏暗的畫麵中一眼看見宋祺然紙一般蒼白的臉色。他瞳孔裡露出些不忍,歎了口氣,抽出纏滿繃帶的手在約書亞腦袋上輕輕揉了一把,力道輕得像是怕把他揉碎了,“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宋祺然讀懂了帕維大叔的眼神,約書亞或許不太明白,但宋祺然深知:這趟旅程的終點那可是戰後才被揭曉的“死亡山穀”——奧斯特營,這個人間煉獄藏身於被G國所占領的Z國國土之上,藏於東部邊境山脈的隱秘腹地,據世界概況記載,這個臭名昭著的營場在整個戰爭中虐殺了三十餘萬戰俘和異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