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拖著無比沉重的步伐,佝僂著背,在空間裡亂竄發泄著怒火的怨靈中穿越,無數次甩開腳下的糾纏,抵達那個男人身邊。
是一個青年人,無呼吸,已經是一具屍體,但保存良好。
陳默頂著劇痛在這具屍體上摸索,口袋、衣物內,一無所獲,隻有脖子上一條項鏈最為矚目,他有些失望,不過也不能再指望更多。
回過頭,林語已經掙脫了藤蔓,正向他奔來。
林語把他的傘遞給他,隨即撐開自己的傘:“能擋一點是一點,快走!”
倒掛侏儒人在眼前“嘭”得落地且瞬間變大,擋住去路。林語的傘卻在刹那間似乎化為利劍,一劍橫穿,一劍縱貫,木侏儒人四分五裂,去路重被劈開。
林語摟著虛脫的陳默加快步伐,奔離此地,重重摔上了門,留下數不清的怨靈抓撓著門板、煎熬地嚎叫著,幾欲衝破樊籠。
怨靈能穿透身體卻穿不透門板,這門是對靈體的結界。
地下、木製、屍體,這裡分明是巨型木棺材,是那個男人的墳墓。
陳默覺得很奇怪,身上的痛楚消失了,可渾身癱軟,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耳鳴得他頭疼——似乎又不是耳鳴,是如怨靈那樣來自於地獄的抓撓聲、嘶吼聲在腦海裡劇烈地碰撞交織。
僅存的屬於陳默的意識使他搭著身邊唯一的活物——林語的肩膀。
可惜根本使不上勁,陳默雙手環繞著林語的肩膀,身體卻在拉著林語一起下滑。
“誒,你彆.....”林語急忙摟住陳默的腰,穩住他的身體,輕歎一口氣,引著陳默往邊上坐。
混沌意識裡的陳默依然出奇得安靜,隻是偶爾皺起眉頭哼唧兩聲。
他忍不住揉亂了陳默的頭發,開始後悔下來的時候太過自信倉促。
因為——不妙啊,他感到腿部一陣刺痛一陣麻,掀開褲腿,腳踝到膝蓋,人類的肌肉已經被木頭取代!陳默也是同樣的情況!
陳默身體突然劇烈抖動起來,眼睫片刻抬起,雙目圓瞪,平靜的麵孔刹那間猙獰可怖,不由林語反應便雙手掐上林語脖子,發出來自喉嚨深處的嘶吼:“你居然想害我!”說著加重了手上力度,“小孩!我哪裡對不起你!”
林語隻得一拳打向陳默腹部,對方吃痛鬆手,倒吸一口涼氣,林語趁勢將陳默雙手單手縛住往頭頂壓。
“陳默!!!”
林語焦灼地盯著陳默圓睜卻不屬於自身的眼神,竭力喊道。
實在沒有辦法了,那隻能...
未及林語有所行動,倏然間,陳默身體裡與林語對抗的力量煙消雲散,卻升起一縷巨型鬼魂,發出震動天地的嘶吼,嘶吼中卻又帶著一絲戚哀。
是那個男人,那個躺在棺材中央的男人。
陳默也醒了。
那男人持續吼叫著,聲音振聾發聵,難以忍受。
林語捂起耳朵,朝陳默喊:“你可算是醒了!”
陳默嗓音沙啞低沉:“發生什麼了?”
林語:“一言難儘,那咱們現在要不...回上去...誒....!”
林語尾調無法克製地升高,因為他被巨鬼魂一隻手提溜起來了。
“小鬼,闖了我的墳還想活著出去。”那男人幽幽地說。
林語雙手合十,假裝尊敬:“大哥,一來我們沒招惹你,二來我們無名小卒,就算殺了我們也沒人理的,對你沒啥好處,不如您就放一馬嘛哈哈!”
陳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附身我才出來的,也就是說,沒有實體,你根本出不了那口棺材,也根本什麼都乾不了。”
“你說得對,我確實什麼都乾不了,但我可以附身你,也可以把他舉高摔死。”林語被巨鬼舉到了頭頂。
林語覺得很無語。陳默,不會說話可以沉默的。
“但,你既然出來以後除了能摔死人什麼都乾不了,卻還要出來,那就一定是有所圖。你不如告訴我們你有什麼渴求,我們或許可以幫你。”陳默又開口。
那巨鬼聽聞琢磨片刻,將陳默也舉起,腿一蹬,將林語和陳默帶離深淵回到地麵。
“你們這兩個小鬼,真是命大。一般人剛進那個棺材就尺骨無存,化為怨靈,能出來的,也會很快化成木製人,還得跟我一起回到那個鬼棺材裡。”
“你還得回去?”陳默問。
“對,我出來不了多久,我隻能到這裡,我已經和那木棺材融為一體了。”
林語:“誒大哥,那我們能幫你啥?”
巨鬼神色漸黯,聲音愈加低沉:“幫我上去看一個人,一個女人,叫萊雅,如果可以帶她來見我一麵。”
“哪裡?”
“月亮上。”巨鬼伸出雙臂,似要觸碰那月亮,然而手卻輕輕顫抖著描摹月亮的輪廓。
月地距遠,他仿佛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到,繼而從靈魂深處發出一聲絕望、粗獷的哀嚎,天地共振,綿延千裡。
無邊無際單調至極的荒原上,他高聳地,孤立著嚎叫著,在嚎叫聲裡,他變得更加透明,靈魂變得更加稀薄,被一點一點吸回深淵。